夜色未尽,晨曦初露,西州城中已是灯火通明,靖乱军营帐之内却是一片静穆庄严。营帐中央,一张粗制的军略大图平铺案上,三座红色小旗标明着郑南、巴镇与西州,赫然在列,如三颗朱砂点燃在刘蜀大地之上。
武阳立于图前,目光如炬,神色沉稳,周身虽未着甲,却自有一股将帅之威笼罩其身。他知道,此刻不是继续前进的时候。洋城虽近在咫尺,然刀锋收而不发,方显深藏不露之势。西州的陷落,如石入湖心,所起的涟漪才刚刚扩散出去,各方势力定会随之而动,尤其是谢必安与潘峰两方——前者性情猜忌凶残,后者城府极深,绝不会坐视西州易主而无动作。
“诸位,”武阳转身看向座中诸人,一一而点其名,“我军虽胜,却伤未复,兵未整,民心尚未笼络,此时急攻洋城,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们要的,是根基,是长久之势。”
赵甲、严林、孙丙、李丁、谢戊、钱乙、卫钟七人肃然起身,听武阳分派职责。
“严林、赵甲,你二人本就素以纪律严明、操练有方闻名,今后军中练兵、战阵演习之事,皆由你二人统筹。”武阳目光看向赵甲,道:“赵甲,我军现有六大营,但新兵尚多,需以老兵带新兵,尽快熟稔军纪,不容拖沓。”赵甲拱手应下,眼神坚定。
严林则紧接道:“末将愿立军令状,十日之内,新募之兵必能列阵如行,成军如风!”
武阳微微点头,又看向三人:“孙丙、李丁、谢戊,你三人外出多有经验,如今我以靖乱名义掌控三地,需设募兵所,立招贤榜,广开门路,网罗英才、募得壮士,以民心为根,以义名为旗。”
谢戊拱手:“请主公放心,西州入主公之手,民众多有耳闻,若以匡扶社稷之名感召,必有人应募。”
孙丙也补充道:“末将可沿路张榜、分遣士子入坊入巷,言之以理,晓之以情,令乡间之人亦知靖乱军非贼寇而是义军。”
武阳微笑:“正是我意。”
他又看向钱乙:“你负责最危险也是最关键之事——侦察与情报,尤其是谢必安那边的动向,一举一动,都须了然于胸。”
钱乙点头:“我已遣人乔装入各地,尤其张威余部之人,也有数名甘心归顺,可打入谢军内探听消息。”
武阳再转向卫钟,道:“卫将军,你熟知巴镇、郑南、西州地形、兵备、城防之事,今日起,你便负责三地的防御与后勤。军需、辎重、粮草、工匠、修葺城墙等,皆归你统筹。”
卫钟拱手而拜:“主公放心,虽不能冲锋陷阵,但守土安民,仍能效命一二。”
众人皆已得令,武阳目光一一扫过,沉声说道:“我料谢必安知张威被擒、三城落入我手,必暴怒如雷,其性好勇忌强,十日之内,必有兵至。我等必须以十日之功,筑好立足之基!”
帐中气氛陡然肃穆。
赵甲猛地握拳:“来得好!若他敢来,我赵甲便叫他有来无回!”
严林沉声附和:“三地防守若稳,可攻可守,谢贼若妄动,定叫他知我靖乱军非软骨之辈!”
众将齐声应诺,声音响彻营帐之上,宛如号角已鸣,铁血将至。
接下来的十日,靖乱军三地忙碌不休,却有条不紊。
在西州校场,赵甲与严林每日亲自巡视,新募士兵列阵于空地之上,晨起操演,午时阵练,暮色将临仍未歇息。赵甲一声令下,数百兵卒排阵如潮,步伐整齐;严林则着手改造兵器营具,改弓弩,补刀盾,操练长枪短矛配合之法。两人言语如风雷,声震三军,训练场上尘土飞扬,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杀!”一声怒喝,赵甲亲自上阵,手持钢刀击败三名士卒,喝道:“敌在前,你退半步即是死!靖乱军不能有孬种!”
“是!”士卒跪地磕头,额角流血,却双目炽热如火。
与此同时,孙丙、李丁、谢戊三人分头前往各乡招兵。他们在城中张榜布告,标明“靖乱军奉王诏靖清内乱,广招忠义之士共扶社稷”,并命士子走街串巷,宣扬靖乱军入西州以来军纪严明、秋毫无犯,百姓安居,商旅通行。渐渐地,自愿前来报名者络绎不绝,其中不乏识字之才、乡勇猎户。
谢戊尤为巧舌,常于茶馆集市当众演讲:“今日若不靖乱,明日即是战火烧门。王朝已危,奸臣当道。武阳大将军虽年少,却胆识过人,天命所归,汝等若随之,当有封侯之望!”
乡民纷纷点头,少年郎们更是热血上涌,自愿参军者一日百余。
而钱乙则每日进出营帐之间,足迹遍布三城,命亲信潜入敌营、设暗哨于交通要道,甚至购得张威昔日所用地图与手下名册,逐一核对,防敌余孽滋事。他还巧妙安排靖乱军士卒于市集之中布施粮食、护卫民众,令百姓口碑愈发向好。
卫钟则于巴镇、郑南、西州三地组织匠人日夜修缮城防。他熟知防御之术,命人加固西州四门,增建箭楼与了望塔,增设投石车与滚木油罐。他还重新整顿辎重之道,于三城之间修建驿站与通粮小道,令军粮可昼夜轮转,不至断供。
一夜寒风吹来,他披甲巡视西州城墙,望着灯火通明的坊巷,心头微热:“武阳此人,真有几分帝王之气。”
而在营中最忙碌的,仍是武阳。他日日召集将领分析敌我情报,夜晚伏案拟制军律,白日巡视三军营地,数度因疲惫而伏案睡去。他曾对赵甲低声道:“若不谋百姓之生,又何以自居为将?”
十日转瞬即逝,三城之地风云已变,靖乱军自西州大捷后稳居巴镇、郑南与西州三地之地利,武阳帐下兵马迅速扩充。原本麾下仅有四千六百兵马,今则大不相同。
经由西州战后收编张威部,卫钟归降后带来的旧部,加之孙丙、李丁、谢戊三人这十日来以靖乱之名积极招募,靖乱军兵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据严林核算:新军合计达二万一千八百余人。
七千新军虽经招募而来,但良莠不齐,缺乏磨合。武阳知兵之道,深明操练之重要,召赵甲入帐,亲授密令:此七千人不可轻率用之于战,务必加强操演,以三月为限,练出一支可用之兵。赵甲闻令即拜,言道:“末将愿亲自带兵操练,保此七千人三月之后,人人能披甲上阵!”武阳拍其肩,沉声道:“此事,惟望赵兄。”
与此同时,武阳深知眼下兵力虽多,然若未加统筹部署,仍是一盘散沙。先前六大营各行其事,战时虽见成效,然局势变化剧烈,已非昔日可比。故他在大帐之中,召集众将,议定重整军制。
帐内帷幔垂天,沙盘阵列清晰,诸将围坐左右,神情肃然。武阳负手而立,目光扫过众人,朗声说道:“今靖乱军据三地而立,兵马破两万,已非昔日草军之态。为战将至,吾等当整军以备之。”
他取出新制军令,展开铺于桌案之上。
“旧日六营,今起更名如下:赤虎、青龙、玄机、血煞、玄武、丰戍。”
诸将闻之交头接耳,皆觉名号铿锵,气势非凡。赵甲最先出列,抱拳而问:“主公,末将所属为何?”
武阳微微一笑:“赵甲,尔骁勇善战,冲阵破敌,堪为先锋之选。今任赤虎营主将,统兵八千,专责攻坚拔寨之事。”
赵甲顿首应命,朗声道:“末将赵甲,誓不负赤虎之名!”
随即,武阳目光投向孙丙:“孙丙性沉稳、应变敏,今任青龙营主将,统兵五千,负责侧翼策应、救援两翼。”
孙丙低头接令:“谨遵将令。”
“钱乙,”武阳转而看向帐中那位静立不语的男子,“你机敏果敢,善于探查,情报往来,多赖你办。今命你为玄机营主将,统兵两千,专责侦察、联络、密事,军中耳目、你为关键。”
钱乙点头:“玄机者,藏锋于影。属下明白。”
“严林!”
“在!”
“你骁勇而狠辣,作战果决,最适率死士之营。血煞营由你统率,兵虽仅一千,却是我军之矛,杀敌锋芒,袭敌心腹。”
严林起身:“谢主公器重,末将必令血煞之名,令敌胆寒!”
武阳轻轻点头,旋即望向李丁:“玄武者,镇守之义。你所统重甲步卒乃坚盾之军,今玄武营交由你掌,兵三千,稳守城防,护卫要地。”
李丁沉稳答道:“玄武营,重如山岳,末将当守之。”
最后目光落在卫钟与谢戊身上。
“卫钟。”武阳语声一顿,“你久经战阵,熟谙兵法,虽新归吾军,然心忧民生,志在平乱。今命你为丰戍营主将,统五千兵,掌三城防务、粮草后勤。”
“谢戊为副将,与卫将军同理政务,归属卫钟调度。”
卫钟闻言正色起身,抱拳道:“谢主公不弃,卫钟愿竭尽全力,守住三地百姓之安。”
谢戊亦拱手:“愿为主公分忧。”
帐内众将肃然,武阳手执铁戟,拄地而立,朗声宣道:“此六大营,各司其职,若若一体。另余亲兵八百骑兵,吾将亲领,号为天武骑,为我之手足,战场突击之力。”
众将齐声道:“愿听将令!”
武阳颔首:“新编虽成,然敌未懈怠,赵甲,七千新募兵未入六营,暂时归你麾下,专责训练,三月后再作分配。”
“谨遵将命!”赵甲拱手而出。
帐议既定,次日清晨,六大营旗帜齐展,三城之地号角长鸣,营中士卒纷纷列阵操演,甲光闪烁,刀戈如林。
赤虎营于西州外山地设营练兵,赵甲亲自披甲与士卒对战,鼓声隆隆,尘土飞扬。
青龙营于巴镇以北设策应之地,孙丙设立演阵图纸,以阵演变练兵法。
玄机营每日分队出入,或潜行或探路,钱乙安排密探行于各地,掌三城情报。
血煞营藏于郑南密林中,严林带人突袭假营操练,日夜不停。
玄武营则于城垣内外构筑障碍,李丁调度重甲士卒练盾阵、拒马、拒车。
丰戍营则由卫钟督办粮草、修缮军道,谢戊调度民力修桥补路,保通后勤。
而武阳每日亲巡三地大营,或观阵法,或听情报,或训亲兵八百,天武骑穿银盔铁甲,阵列如铁墙,所过之处百姓皆驻足观望。
在三城之地上,靖乱军犹如草原之鹰,振翅欲翔,风暴前夕,蓄势待发。
而武阳,正站在那阵风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