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说了什么？”林锋追问。
张昊被问得一愣，他努力回忆着，表情更加困惑：“内容......我没听清，江经理当时背对着我，声音压得很低。但他的状态很不对劲，挂了电话之后，他一个人在阳台站了很久，我看见他点了支烟，但他平时是不抽烟的。”
“回国之后呢？”谢无争继续问，“从回国到出发来迪拜，这中间他有没有见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让你处理过什么特别的文件？”
“见人......我想想......”张昊皱眉，“好像没有。他那几天基本都待在基地里，没见他单独出去过。”
“文件......”张昊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文件......有！”
谢无争和林锋的视线同时落在了他身上。
“出发前一天晚上，”张昊的语速加快，声音也压低了，“他给了我一个文件袋，让我拿去粉碎机处理掉。我当时问他是什么，他只说是些没用的商业资料，清理一下。”
“你看清是什么了吗？”
“没有完全看清，我只是拿出来的时候，扫到了一眼。”张昊比划着，“就是那种很普通的A4纸，上面全是表格和名字，看起来像......像是一些财务报表，还有人员名单之类的东西，全都是英文。哦对了，他让我这件事保密。”
谢无争和林锋对视了一眼。
销毁文件。
而且是报表和人员名单。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私人投资”问题了。
江嘉明很清楚自己正在销毁的是什么，更清楚这些东西一旦留存，会带来怎样的麻烦，他不是在销毁自己的证据，他是在销毁能把自己牵扯进去的脏东西。
“教练，您放心，这件事不是江经理的错。”谢无争拍了拍张昊的肩膀，“他可能只是......不小心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东西，被人当成了靶子。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他捞出来，而不是追究他看到了什么。”
张昊听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对，对！经理他绝对不可能做犯法的事！他......”
他的话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
小张带着二队的队员们回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汉堡或者三明治，但都没什么胃口，只是机械地往嘴里塞。
“mirror。”小张走到谢无争身边，表情严肃，“我刚刚联系了俱乐部法务，他们建议我们暂时不要有任何私人行动，一切通过大使馆渠道沟通。另外，他们正在联系本地最好的律师，24小时待命。”
“好。”谢无争点了点头，这和他想的一样，“张领队，你再叫两辆车。我们回酒店。”
小张立刻去办了。
从机场回到酒店，谢无争把二队的队员们一一送回房间，安顿好张昊，又叮嘱了小张几句，才和林锋一起回到自己的楼层。
刷卡，开门，进屋。
房间里还维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样子，窗帘拉着，光线昏暗。
林锋按亮了玄关的壁灯，然后径直走到mini吧台，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谢无争：“在想什么？”
谢无争接过来，没喝。
窗户外是迪拜的夜，像一座用金钱和欲望堆砌起来的海市蜃楼，繁华得有些不真实。
“在想......江嘉明到底碰了什么。”谢无争看着窗。
过了很久，林锋开了口：“他被带走，说明对方要的不是他闭嘴，是要他消失一段时间，或者......让他彻底开不了口。”
谢无争转过头看他，肯定的说：“他肯定留了后手。”
江嘉明那种人，心思缜密，步步为营，无论做什么事，都会自己留一条退路。
“他把手机和钱包都留下了。”林锋提醒道。
谢无争的视线立刻转向了被随手放在玄关柜上的那个黑色文件袋，那是张昊之前交给他的，里面装着江嘉明被带走前留下的所有私人物品。
林锋走过去把房间的大灯打开了，光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屋子，也照亮了谢无争脸上没有散去的疲惫。
谢无争走过去，拉开文件袋的封口，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柜面上。
一部手机，一个黑色的皮质钱包，一串车钥匙，还有半盒薄荷糖。
东西简单，一目了然。
谢无争先拿起了手机，是江嘉明常用的那一部，有密码锁，指纹和面部识别都试了，打不开，他把手机放下，又拿起了钱包。
钱包是国外一个很低调的牌子，皮质很好，款式简单，打开来，里面有几张不同银行的信用卡，还有几张零散的迪拉姆。
谢无争把所有的卡都抽了出来，仔细检查钱包的每一个夹层。
在最里面的那个夹层里，他摸到了一点异样，把手指探进去，夹出来一张折叠得非常整齐的小纸条。
那张纸很小，打开后，上面只有一行用黑色水笔写的，非常潦草的字符。
既不是英文，也不是阿拉伯文，像是一串乱码。
【K2-L\/R-p7-w3】
林锋也凑过来看，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什么？”
“不知道。”谢无争把纸条翻过来，背面是空白的。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试图从中找出什么规律。
K2，L\/R，p7，w3。
像是某种坐标，或者密码？
就在这时，谢无争的手机响了。
是小张打来的。
谢无争把纸条递给林锋，自己走到一边接起电话。
“mirror。”电话那头，小张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还带着压抑的怒火，“大使馆那边来消息了。”
“怎么说？”
“......情况不太好。”小张深吸了一口气，“迪拜警方那边给出的理由是，江经理涉嫌参与一桩跨国商业欺诈和线上洗钱案，是作为重要嫌疑人被刑事拘留的。不是协助调查，是刑事拘留。”
谢无争的心往下一沉。
刑事拘留，这意味着对方已经准备好了所谓的“证据”，并且通过官方渠道，把江嘉明钉死在了这个罪名上。
“有具体的案子信息吗？”
“没有。对方以案件正在调查中为由，拒绝透露更多细节。大使馆的人说，这是标准流程，他们也没办法。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让律师介入，申请会面。”小张的声音里透着无力感，“我已经让法务那边去办了，但最快也要明天上午才能有结果。”
“我知道了。”谢无争的声音很冷静，“张哥，你先安抚好二队那边，尤其是张昊教练，别让他们乱了。”
“我明白。”
谢无争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在桌上，屏幕还亮着，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刑事拘留，罪名是商业欺诈和洗钱。”
林锋拿着那张纸条，指尖在纸张边缘摩挲着。
这个罪名，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是经济纠纷；往大了说，一旦被定性为跨国犯罪，江嘉明可能要在监狱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谢无争走到林锋身边，视线重新落回到那张小小的纸条上。
【K2-L\/R-p7-w3】
“这东西，现在可能是唯一能把他弄出来的线索了。”林锋说。
他把纸条放在桌上，手指在上面点了点：“这会不会是什么书架或者柜子？你看，K2像不像第二排，p7像第七页......不对，如果是书，L\/R代表左右页，w3是什么？第三个单词？”
他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江嘉明不会用这么复杂又容易出错的方式来传递信息。
他拿起纸条，又在房间里踱了两步，视线在房间里的衣柜、床头柜上扫过，然后，他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等一下......”林锋的眼睛亮了一下，“云州机场的柜子！”
谢无争回过头，视线落在他脸上。
“云州机场有那种自助储物柜，按小时或者按天收费，最多可以存三个月，只要付了钱就行。”林锋的语速很快，思路清晰了起来，“在洲际赛出发前，办完托运之后，我好像看到他往储物柜那个方向走过。当时我没在意，以为他是去买东西。”
谢无争立刻走回桌边，重新拿起那张纸条。
如果地点是机场储物柜，那这串字符就说得通了。
“K2，应该是指K区的2号柜。”谢无争的手指在那串字符上划过，“机场的储物柜都是分区编号的。”
“L\/R......”林锋接着他的话说，“储物柜一般分左右两列，或者上下两层。L\/R很可能就是指左边或者右边。”
“那p7和w3呢？”
“密码。”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出了口。
“p是password，w是word？”林锋猜测，“第七个密码，第三个单词？不对，太复杂了。”
“p和w，也可能是pin和word。”谢无争说，“取件码或者密码。很多储物柜都需要这两样东西。”
“那7和3呢？”
“是他手机的后两位。”谢无争想也不想就说。
他拿起桌上江嘉明的手机，按亮屏幕，虽然解不开锁，但紧急呼叫页面会显示机主信息和手机号码。
手机号码的最后两位，就是73。
“p7，w3，就是密码是7，密码是3？太简单了。”林锋还是觉得不对，“这种储物柜的密码一般都是六位数。”
谢无争看着那串字符，又看了看桌上的手机和钱包，突然，他拿起了江嘉明那串车钥匙。
钥匙上挂着一个很小的金属牌，是4S店送的，上面刻着车牌号。
“我知道了。”谢无争把车钥匙递给林锋，“你看车牌号。”
林锋接过去，看了一眼，车牌号的后四位是A7w3。
所以...p的意思是plate number（车牌）？
江嘉明用车牌号，和自己手机尾号的组合，设置了一个简单的六位数的密码。
73A7w3。
或者A7w373。
在云州机场K区2号的储物柜里，一定藏着江嘉明留下的，足以翻盘的东西。
逻辑对得上，但不一定对。
江嘉明预感到了危险，销毁了一部分文件，但把最关键的证据，或者说能证明他清白的证据，留在了起点。
“必须立刻回去拿。”谢无争当机立断。
“我去？”林锋问。
“不行。”谢无争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我们俩的目标太大了。现在这个节骨眼，我们任何一个人突然单独回国，都会引起注意。对方既然能把手伸到迪拜，国内肯定也有眼线。”
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那让谁去？”林锋皱眉。
谢无争沉默了几秒，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人选。
小张和王勇要留下来稳定军心，二队的队员情绪还不稳定，就算是温章，也不适合处理这种事。
那就只剩下......
谢无争拿出手机，找到了东明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东明含糊不清的声音，还带着咀嚼声：“喂......mirror啊......嘛呢......我刚啃了个鸡腿......”
“东明，有件事需要你去做。”谢无争没有半句废话，“可能有点麻烦，而且需要你一个人悄悄地回国一趟。”
电话那头的咀嚼声停了。
“回国？”东明愣了，“现在？出什么事了？跟江经理有关？”
“对。”谢无争说，“这件事只能交给你，因为我和林锋的目标太大了，一旦出现在机场，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东明在电话那头没立刻答应，那边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很轻的“操”。
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声音也变得正经起来：“行。要我干嘛？”
“去云州机场t2航站楼，国际出发大厅，找K区的智能寄存柜。柜子的具体编号和密码，我待会儿发给你。里面有一个文件袋，你拿到之后，不要打开，直接交给钱宇，让他用最安全的方式保管起来。”谢无争把每一个步骤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记住，全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包括队里的其他人。对外就说，家里有急事，必须回去一趟。”
“明白。”东明答应得很干脆。
“还有。”谢无争补充道，“注意安全。如果发现有人跟踪或者情况不对，立刻放弃，把东西扔了，人先保证安全。”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了。”东明在那头笑了一声，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不就是回去拿个东西吗？多大点事儿。把地址和密码给我，我现在就回去。不过话说在前头，来回机票头等舱，你报销啊！我这可是因公出差，冒着生命危险的！”
谢无争一直紧绷的肩膀，在听到他这句话后，有了一个非常细微的下沉动作：“给你订私人飞机都行。”
“那倒不必，我怕林儿给吃小巴掌。”东明在那头嘿嘿一笑，“行了，挂了啊，我去跟教练请假了。”
电话挂断。
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