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操纵杆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连……连长……”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混账事情!啊?!”周远山老连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吼声几乎要穿透耳机,
“你忘记了你入伍时对着国旗发过的誓言了吗?
忘记了我们猛虎团【忠于祖国,忠于人民】的誓言了吗?
你是一名军人!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军人的枪口,什么时候能对准无辜的人民了?!”
“你女儿小雨的病,组织上已经知道了!国家不会不管你的!我也不会不管你!
但是你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是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啊!
你让小雨以后怎么看待你这个当兵的父亲!你让她怎么面对这个社会!你让她以后怎么活?!”
“立刻!马上!给我放下武器!回头是岸!我以我一个老兵的军魂向你担保!
你的问题,一定会得到公正、妥善的处理!否则,我周远山第一个不饶你!”
老连长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李建国的心上。
他紧紧咬着牙,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仪表盘上。
他想起了自己在部队时的峥嵘岁月,想起了那些并肩作战的战友,想起了自己曾经坚守的信念和荣耀……
地面官方的一系列承诺,尤其是老连长那带着浓厚战友情谊的亲自劝说,确实让李建国深受触动。
但是,长期的维权无门和一次次遭遇的冷漠对待,让他对官方的承诺依然抱有深深的不信任感。
他害怕,害怕这可能只是官方为了稳住他而采取的缓兵之计,一旦他放弃抵抗,他的诉求可能又会像以前一样,石沉大海,无人问津。
小雨的病,等不起了!
他死死地盯着驾驶舱外的天空,那片原本湛蓝的颜色在他眼中也变得灰暗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犹豫,像一头困在网中的猛兽。
他没有立刻回应老连长,也没有立刻交出飞机的控制权。
僵持,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地面官方的劝说似乎并未奏效,驾驶舱内的李建国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比之前的咆哮更令人心悸。
客舱里,李明也因为父亲那边迟迟没有新的指示,手中的伸缩棍不时敲击着座椅扶手,
发出沉闷的声响,机舱内本就凝滞的空气,此刻更添了几分压抑。
乘客们一个个都蜷缩在座位上,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死亡的阴影,沉甸甸地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夏清韵就坐在祝仁旁边,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手心渗出冰凉的汗。
她看着李建国父子那副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听着他们先前那些绝望的呼喊,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月月的面容,若是今日遭遇不测,月月该如何是好?
这个念头让她不敢再深思。
她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祝仁。
他依旧靠在椅背上,侧脸的轮廓在机舱忽明忽暗的应急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难以分辨他此刻的神情。
但夏清韵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紧绷的气息,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死死压制着。
是愤怒?是担忧?还是……也和自己一样,深陷恐惧?
生死一线,巨大的恐惧,对女儿祝馨月刻骨的牵挂,以及对眼前这个男人那些纷繁复杂、难以言说的情愫,
在这一刻如山洪般倾泻而出,夏清韵内心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了。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祝仁那边倾斜,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只有紧挨着的祝仁才能听得真切:
“老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她吸了吸鼻子,肩膀也跟着微微耸动,
“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太多错事……让你伤心……让你失望……甚至……甚至让你觉得无法再与我共处……”
“我不懂得体谅……我太过任性……我总是误解你……我甚至……我甚至还怀疑你……”
她哽咽难言,只能胡乱地用手背去擦拭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
“若是……若是我们今天……真的无法幸免……我……我最愧对的……就是你……还有……还有月月……”
提到孙泽的时候,她的声音更低了,话语间充满了深深的懊悔和羞愧:
“孙泽那件事……是我糊涂……是我愚昧……是我没有及早看清他的为人……是我没有处理好我们之间的分寸……
让你承受了那么多的委屈……那么多的伤害……我真的知道错了……错得不可原谅……
我不奢求你现在能原谅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有多么后悔……”
她再也说不下去,只能伏在祝仁的胳膊上,压抑着哭声,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不止。
过了一会儿,她才像是积攒了些许力气,抬起头,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望着祝仁,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一字一句地说:
“但是……老公……你一定……一定要相信我……无论我过去做过多少傻事,多少错事……
爱上你……与你成婚……为你生下月月……这是我夏清韵此生……做得最正确、最无悔的选择!”
“我从来……从来没有想过真的要与你分离……我只是……我只是太骄傲……太愚笨……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你……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你不再失望……才让我们之间……走到了今天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