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唐冥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莫名的讥诮,“给她一座金山,她会多看一眼吗?”
周牧哑口无言。
“心病,得用心药医。”唐冥转过身看着周牧,一字一句地说道,“或者说,得用一味虎狼之药。”
“什么虎狼之药?”周牧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唐冥的目光落回到那个依旧像个精美瓷娃娃一样一动不动的少女身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在周牧看来极其古怪甚至有些恶劣的弧度:“让她,去死一死。”
轰!
周牧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惊骇地看着唐冥:“你……你说什么?”
让他女儿去死一死?这是什么混账话!这是什么狗屁神仙!
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间冲垮了周牧的理智,他堂堂朝廷命官居然被一个江湖骗子戏耍到了这个地步!
“来人!”他怒吼道,“把这个妖言惑众的骗子给我拿下!”
门外的护卫闻声而动,瞬间就要冲进来。
林霜的眉梢轻轻一挑。
唐冥却连头都没回,他只是对着那个从始至终都毫无反应的少女轻轻地说了一句话:“你那个心上人,没死。”
话音未落,那个如同石雕木塑般的少女身体猛地一颤!她那双死寂了半个多月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波澜,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看向了唐冥,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的情绪:不信、渴望、恐惧,还有一丝被点燃的微弱的希望。
门外已经冲到门口的护卫也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周牧更是像被一道天雷劈中,浑身僵硬。这件事是他们周家最大的秘密和丑闻!他女儿的心上人,一个穷书生,因为身份悬殊被他用雷霆手段逼得“投河自尽”了!这件事他做得天衣无缝!他……他怎么会知道?而且,什么叫没死?
“想知道他在哪吗?”唐冥像是魔鬼在引诱,他看着少女的眼睛继续说道,“想知道他为什么抛下你一个人跑了吗?”
“他是不是从来就没爱过你?”
一句句诛心之言,少女的呼吸开始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那张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你……胡说……”她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这是半个多月来她说的第一句话。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唐冥摊了摊手,“不过你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怕是走不出这间屋子就要断气了。”
“除非……”唐冥终于图穷匕见,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外,“我的铺子缺个洗碗的丫头。”
“工钱,管饱。”
“干不干?”
这间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香炉里沉香燃尽后最后一丝灰烬落下的声音。
周牧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随即又涌上一股紫红色的怒气,他指着唐冥的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你……你放肆!”
“我乃朝廷命官,我女儿金枝玉叶,你竟敢……竟敢如此羞辱于她?”
“来人!给我将这妖人……”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那个如同木偶般枯坐了半个多月的女儿动了。她没有看自己的父亲,那双重新燃起一丝光亮的眸子死死地只盯着唐冥一个人:“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的声音像是一把生了锈的锁被人用力撬开,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的艰涩:“他……真的没死?”
唐冥没有回答,他只是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她:“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没资格问问题。”
这句话比周牧任何的咆哮都更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少女的脸上。她的身体又是一颤,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名为“屈辱”的情绪。
她咬着没有血色的嘴唇,双手撑住了冰冷的窗台,她想站起来,可这具被绝望和饥饿掏空了太久的身体早已不听使唤。她试了一次,双腿一软又重重地坐了回去。
周牧见状心疼得无以复加,连忙上前想去搀扶:“芷若,我的儿,你别听这疯子胡言乱语!爹爹这就……”
“滚开!”少女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了父亲的手,那一声嘶吼尖锐而充满了恨意。
周牧的手僵在了半空,整个人如遭雷击。
少女没有再理会他,她用指甲死死地抠着窗台的木头,用尽了自己全部的意志对抗着身体的背叛。双腿在打战,骨头在呻吟,汗水从她的额角渗出混着泪水一起滑落。
她第二次撑着窗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可她的眼睛却始终死死地锁定着唐冥:“现在……我有资格了吗?”
唐冥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勉强。”
他转身向门外走去:“跟上。”
少女没有丝毫犹豫,迈开了走向地狱或是新生的第一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可她没有倒。那个信念,那个要去寻找的答案,像一根无形的线吊着她不让她倒下。
“站住!”周牧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猛地挡在了女儿面前老泪纵横,“芷若!你不能跟他走!他是骗子!他会害了你的!”
少女停下脚步,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给了她生命也给了她一座华美囚笼的父亲,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爹。”
“我在这屋子里已经死过一次了。”
“就让我……再出去活一回吧。”
说完,她绕开了他,继续一步一步艰难地跟着那个男人的背影。
周牧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他颓然地跌坐在地上,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门口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美得不像凡人的女子在离开前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丝淡淡的仿佛在看一场早已注定结局的戏剧的了然。
……
走出县令府邸,夜风很凉。
少女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她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五脏六腑疼得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