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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映晚知道承慎受了伤,她也想过或许自己回来的时候承慎已经去世了。

可眼下的情况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承慎是危在旦夕不错,但却为了等她一直吊着一口气。

见陈映晚有些犹豫,陆明煦立刻说道:“你不想去就不去,我只是跟你说一声,毕竟这件事还是要看你的想法。”

按照他之前对承慎的态度来说,他自然是不希望陈映晚去的。

承慎想见陈映晚,也只是想消弥他心中的愧疚罢了。

然而下一秒陈映晚却缓缓摇了摇头:“我去看看吧。”

这件事总要有个结尾。

当天她便去了惠王府,惠王亲自见她,将她领到承慎的卧房外。

而此时的惠王和陈映晚上辈子所见到的模样并无二致。

意志消沉,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阴翳。

即使面带笑容,却总带着一股疲惫的感觉。

承慎是惠王在世上唯一的牵挂了,承慎受了重伤,命悬一线,惠王自然不好受。

陈映晚即将进屋的时候,惠王突然叫住了她。

惠王望着陈映晚的眼睛,语气中透着一丝恳求的意味:“我知道承慎曾经对不起你,但求你看在他将死的份儿上,说些好听的……让他放心地上路。”

惠王声音里难掩饰哽咽颤抖。

陈映晚不由想起上辈子惠王临终前的场面。

惠王拉着她的手,也是用同样的语气,求她照顾好承慎。

可最后依旧是事与愿违。

陈映晚垂眸,缓缓点头:“我明白。”

陈映晚推门进屋,光束倾泻进屋子里,空气中的灰尘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而承慎则躺在一片黑暗之中,满嘴是驱不散的苦味。

他讨厌喝药。

上辈子每次喝药的时候,娘亲都会哄着他,并在他喝完药第一时间往他嘴里塞一颗蜜饯。

可现在却是他主动喝药。

因为他知道这些药是用来吊着自己的性命,如果他不喝药,或许就撑不到娘亲回来了。

当然或许娘亲回到京城也并不想见他,可是他忍不住想着万一呢?

万一娘亲愿意见他最后一面呢?

他总不应该让娘亲看到自己的尸体。

又脏,又枯瘦。

伤口溃烂不止。

他连死都死得很难看。

娘亲是不喜欢他瘦弱模样的,所以上辈子才那么细心那么努力将他养胖一些。

最后一面,他绝对不要露出自己最难看的模样。

门开了,他以为是送药的丫鬟进来,于是强撑着直起上半身。

可在与门口女人对视的一瞬间,承慎几乎忘了呼吸。

真的吗?

他该不会是回光返照了吧?

娘亲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突然就来见他呢?

他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毫不留情用了十足的力道。

右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告诉他,这是现实,他没有做梦。

“……娘亲,你来看我了。”

他顾不上脸上的疼痛,努力扬起开心的笑容。

他记得娘亲很喜欢他笑的。

只是他性格怪异,总也不喜欢露出笑容。

而娘亲总是会变着花样逗他开心。

他真该死,竟然总让娘亲那么替他操心。

承慎回过神来,伸手去够床边小几上的茶杯和茶壶想要给娘亲倒一杯茶。

可他目前的动作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他拎起沉甸甸的茶壶,却将热茶倒了满手。

左手迅速红肿了起来,他连忙抬起头望向陈映晚,再次笑道:“不烫的,一点儿也不烫。”

陈映晚微微皱眉,将随身手帕浸到了一旁盆里的凉水中,稍微拧干后递给了承慎。

承慎受宠若惊地接过手帕,覆在烫伤的手背上。

陈映晚就这么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即使不说话,承慎也觉得很幸福。

他要的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可他却一再错过,绕了好远好远的路。

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他不会再给娘亲添麻烦了。

“你为什么要救佑景?”

陈映晚缓声问。

承慎歪了歪头:“因为娘亲很看重他,如果他死了,娘亲不是会很伤心吗?”

说着他又笑了一下。

“之前我总想着对他下手,是因为我始终以为自己能够代替他的位置……毕竟上辈子娘亲也是那样对待我的。”

“可是现在我很清楚,过去就是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办法改变曾经,也无法消除我对娘亲的伤害,所以如今我只希望娘亲过得好。”

见陈映晚不说话,承慎短促地苦笑了一声。

“我明白得太晚了,对吗?”

陈映晚回以沉默。

承慎也有些自嘲地收回视线。

真的太晚了。

上天明明已经给了他第二次,他却还是错过了。

他用自己的自私、自负、不可一世伤害了娘亲无数次。

可他还是忍不住面带期待地望着娘亲。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重生那天,我全心全意悔改,娘亲是不是有可能选择我呢?”

陈映晚不知道。

仔细算来,承慎陪伴她的时间要比佑景更久一些,更是她燃尽生命去抚养的一个孩子。

或许重来一次,结果可能会不同吧。

但同时陈映晚又知道承慎的性格。

即使重生,他骨子里的执拗是不会改变的。

所以他们很可能会走上大差不差的同一条路。

但此时面对着这样的承慎,陈映晚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她犹豫片刻,承慎便已经知道了结果。

“原来真的是错过了。”

承慎喃喃道。

他很快调整好情绪,面色如常地指了一下床头挂着的花灯。

“娘亲,你还记得吗?上辈子你给我买过一模一样的花灯。可是你去世后,花灯被我不小心打碎了。”

“还好这辈子我找到了一模一样的。”

“我想再听一下,我第一个拥有琉璃花灯的那个夜晚,娘亲哼唱的曲子……可以吗?”

那年花灯会,他们终于买到了承慎心心念念的琉璃花灯。

他高兴地将花灯捧在怀里,睡觉都不肯撒开。

陈映晚看他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便将花灯挂在床头,让承慎看着入睡。

她一边轻拍着承慎,一边唱起娘亲曾经给自己唱过的摇篮曲。

承慎躺在榻上,枕着一片药材的清苦,望着琉璃花灯,心里却漾起许久未得的甜蜜。

这份甜意让他神志恍惚。

他喃喃道:“娘亲……你后悔养了我吗?”

陈映晚垂眸,像从前一样,轻拍着他。

“……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