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高中后,何止就很少回家,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打工。
大二那年中秋和国庆节一起放,原本不打算回家的,她在学校附近找了一份餐厅兼职,有空了就去帮忙。
老板人好,知道何止情况后,不光管饭,还免费提供住宿,虽然只是一间很小的阁楼,冬冷夏热,至少给了她一个安身之处,不用因为租房发愁。
可放假之前,舅舅在家族群说姥姥前些天晕倒,一直在住院,没人照顾何云倾,让她放假回去照顾她妈,别让姥姥再为何云倾操心。
她想了想,给兼职的地方请了假。
她不想回家照顾何云倾,她只想回去看看姥姥身体怎么样。
下了火车,何止就打电话给姥姥,问她在哪家医院,想先去医院看她再回家,没想到接电话的是何云倾。
“讨债鬼,你打电话干什么,怎么没死外边!”
她妈是这么在电话里说的。
这种话听多了也麻木了,何止没接茬,问姥姥在哪。
这才得知,姥姥放心不下母亲,昨天已经出了院。
火车站外面刚好有家花店,何止数了数口袋里的钱,犹豫了几秒钟,去坐公交车的脚步转而进了花店。
她剩的钱不多,买完来回的车票,兜里还剩不到一百块钱,然而还有一周才发兼职工资。
花店的花束太贵了,轻轻松松两位数,她买不起,最后在店员的推荐下,挑选了两支绿色。
因为小姐姐说,绿色洋桔梗代表健康与生命。
如果可以,她希望把自己的生命匀给姥姥,毕竟她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活着也行,死了也挺好。
她没买过花,但是在餐厅打工时看到过很多人送花送礼物。
男生送女朋友,女儿送母亲,父母送给孩子,老板送给老板娘……
每个人收到花都洋溢着笑脸,她不是很理解,鲜花这种东西不能吃,存续时间短,用不了几天就干枯凋谢,养护换水更费时。
餐厅老板娘笑笑跟她说,她还小不懂,等以后谈了男朋友就懂了,没有女人不喜欢鲜花和礼物。
她没有多余的钱买礼物,所以只买了鲜花。
她想,姥姥如果看到,应该也会高兴吧。
可结果与想象中相差甚远。
刚进大门,何云倾就看到了她,也看到她手里的鲜花,不等她说话,直接把鲜花扔在地上,那仿佛不是洋桔梗,是要人命的食人花。
“你是不是有病!小小年纪不学好,跟什么男人鬼混!还送花,送这东西有什么用啊!”
何云倾死命瞪着她,看仇人一样眼睛都不眨,骂她不检点,骂她不自爱。
等骂完了还不解气,又在花上踩两脚。
院子里的空心壶正在烧水,刚点上火的柴还没烧透,露在外面很长一截。
何云倾不嫌烫手,从里面抽出一根带着火星的柴,拽着她脑后的长发就烫了上去。
“留这么长的头发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这么小要男人干嘛!”
挥舞中火苗已经熄灭,柴上已经没有明火,然而就在接触到头发的那刻,何止闻到浓浓的焦糊味,烫断的头发掉在地上,冒着烟。
没有头发,何云倾继续对她拳打脚踢,颧骨挨了一拳,脸上也被指甲刮伤。
何止心如止水。
她想,跟一个精神病计较什么,连反抗她都嫌累。
姥姥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就看到她母女二人的乱场面,赶紧上前阻止。
何云倾就像个发疯的机关枪,嘴巴突突突一刻不停,不用何止解释,那些从何云倾嘴里出来的话,已经成了歪曲的真相。
姥姥没像何云倾一样跟着骂她,但也教育她说现在这个年纪,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业上,而不是谈男朋友。
她目光停留在洋桔梗上,心想,可惜了小姐姐费心思的包装,为了好看还免费赠了她一支尤加利叶。
看她脸色不好,姥姥赶紧转移话题,“坐那么久的车累了吧,姥刚做好饭,快点洗手进屋吃饭吧。”
何止点头,拿起笤帚,把提前结束营业的鲜花扫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若无其事进屋帮忙盛饭。
假期总共放了八天,她在家待了五天。
被柴火烫得七零八落的头发没有去理发店修剪,她自己在家把发尾烧焦的地方剪了,找了顶帽子戴上。
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宋招娣兼职完回来时,她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直到第二天起床,宋招娣才发现她那一头被狗啃过一样的碎发。
还有脸上被何云倾指甲刮到的伤。
颧骨处的淤青已经好了,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没有一开始看着吓人,但也能看得出她之前一定发生过什么。
“你不是喜欢留长发吗?怎么突然剪头发了啊,还有你的伤……”
她笑嘻嘻撩了一把后脑勺的碎发,避重就轻问:“怎么样,是不是很有个性。”
何止原先头发很长,都已经及腰。
她没说过自己喜欢长发,但舍友自从见到她,就一直是长发,不烫不染。
许非非有时候去做头发也会问她一嘴,她都拒绝,她们自然就以为她喜欢纯天然黑长直。
其实哪里是因为喜欢,明明是因为长头发她可以不用去理发店,自己在宿舍剪也一样。
反正扎着马尾都看不出来。
那会儿许非非和沈轻轻都不知道何止家里情况,宋招娣是知道的。
何止故作轻松的笑也没瞒过宋招娣,她朝她竖起个大拇指,“真有个性,不愧是我看好的女生!”
今天跟餐厅老板说好要去帮忙,两人出了校门后就分道扬镳。
等晚上再次回到宿舍,还没进门,就听到宿舍里传出来爆笑。
“招娣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弄个这样的发型,我不行了,你这样好好笑啊。”
笑声不减,何止推门进去时,许非非正捂着肚子坐在床上,手一下一下拍打着被子。
她目光一眼就看到爆笑来源——宋招娣跟你剪了一样的头发。
被狗啃过一样的参差不齐。
何止一下子就明白了,宋招娣是为了她。
宋招娣知道她不愿意在外面提起家里的事,如果只有她自己奇怪,那还要想办法撒谎隐瞒。
现在有人作伴,她就不是另类,也就不用去隐瞒什么。
“啊!阿止你怎么也是这发型,你们俩去一家理发店剪的吧!”沈轻轻围着她啧啧转圈,“你的美貌都拯救不了这糟糕的发型,快说是哪家理发店,我们避雷!”
最后宿舍四个人笑闹打成一片。
这么温柔的人,这么会替他人着想的人,如今被欺负到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善被人欺。
“阿……止。”
愣神的何止听到有人在喊她,猛地回神,发现宋招娣已经醒了。
“你、怎么在、这里,我……”
说一句话还要喘三口气,宋招娣显然还很虚弱。
何止俯下身轻轻抱了抱她,“我跟非非联系不到你,就来找你了。”
“非非呢?”宋招娣问。
“她去买午饭了,很快就回来。”
“对不起,到现在还要麻烦你们,对不起。”
晶莹的液体在眼眶打转,在落下之前,何止抽了张纸巾帮她擦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就这样离开,你真的甘心吗?他们并不会有任何内疚或者后悔,只会觉得你死得好,到死还能给他们赚一大笔钱。”
“可是我、我真的没有办法。”
一声声哽咽听得何止心疼,她握着宋招娣的手,轻声道:“别怕,你好好休息,一切都交给我们,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