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郑离惊早早起了身。
按惯例,她要入宫跟陛下禀报西北之行的要点。
善若跟着一起入宫,一个去御书房,一个去坤宁宫。
郑离惊见到陛下,说的都是大事公事,陛下其实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
只问了绥王伤势和具体康复时长。
知道这儿子两个月就能无碍,放了心。
三十勇士无一伤亡,也已经全数带回。
对郑家女所立的功劳,皇帝已经赏无可赏。
金银珠宝什么的,都不足以表天家表彰。
“记账上,你想要什么时自己来提,朕除了皇位,能允的都允你。”
陛下的话,让郑离惊听得发笑,“臣女去西北并非陛下差遣,这功劳不用记。”
皇帝眼一瞪,佯装不悦,“你冒着生死带回来两个大戎要紧人物,朕岂可不计你这大功劳。”
他是帝皇,有功要赏,有错要罚。
做不到岂不是昏君。
为了不成为昏君,赏不出个出彩的,他只能记账。
这可是郑家女独一份的账本。
满朝文武都没有能让他这个皇帝欠账的。
既然陛下如此认真的要记账,郑离惊只能无奈接受。
接了一堆富丽堂皇的物件儿后,她去见了被安置在驿站住的索图尔和托贝。
京都涉外驿站,有着园林风景。
两个敌国“质子”住在驿站最深的院子里,有人伺候,也有人看守。
想要出去不是不行,但得有人跟着,不可随意出京。
见过了大晋的京都繁华,索图尔有些理解了自己的祖祖辈辈为何总向往征讨中原大地。
如此富饶丰沛的国家,谁见了都眼馋。
去过大戎,见过大戎皇都破落样的郑离惊。
知道他们来了大晋京都必受冲击,所以她来给他们醒脑来了。
她告诉索图尔:“大晋有能力打趴下东南西北任何一个习惯掳掠的国家。”
这个索图尔信。
大晋人多,物产丰富,中原大地可以提供他们好武器,西北也有牧场战马。
他们不用倾巢,就可以灭别国。
“大晋人不喜战,但不怕战,联军来欺,后果不会是我们大晋四分五裂。”
这话索图尔也不得不信。
因为战报有人拿来给他看了。
开战四个月,联军输多赢少。
折腾下去,补给不足,耗损的在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都未必能缓过气。
一旦大屹国占不到好掉头背刺,将会是悲惨结局。
但他对此无能为力。
唯有祈求大晋打败他们大戎后,不要赶尽杀绝。
留给他重整山河,做大晋的附属之国。
他已经知道眼前的二大师,在大晋皇朝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求她,比求谁都好使。
但郑离惊不置可否,“战事不由人,该你的你会有,不该你的莫强求。”
这话让索图尔在二大师走后思索了许久。
直至有一天能回到自己的国家,他都不敢忘记。
郭老爷子和郭老太太在武安伯府住了三四日,享受到女儿女婿的孝顺,然后去了城南郭家居住。
同在京都,想要见面就容易多了。
郭氏也能借此常出个门,有了回娘家的喜悦期盼。
武安伯终于等来独自见二女儿的时机。
父女二人坐到书房说话。
对于父亲惶惶几日,郑离惊不是没看在眼里。
但她也需时间思考度量,方能跟父亲坐下来说话。
憋着事儿许久的武安伯,终于等回来女儿,有机会说了,却转着圈圈不知从何说起。
郑离惊叹了口气,这父亲说他能经事吧,这会儿慌得跟什么似的。
说他不经事吧,过去二十几年又能在西北带兵打仗。
“父亲,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她主动开了口了。
武安伯一愣,“你知道?你咋知道?”
郑离惊忍住翻眼睛的举动,说道:“你与母亲恩爱本是好事,但是母亲若是有孕你会担心。”
“咚”的一下,武安伯感觉胸口悬着的大石得以放了下来。
他呼出口气压低声音问:“我就是担心这个,你快说说,你母亲受不受得住?”
自从吃了女儿的药调理身体,一年过去,他又行了。
这身体好了,又愧疚过去那些岁月对妻子的疏忽,睡在一块免不了疼惜几分。
这一疼惜,开始的时候还没想那么多。
疼惜几次后,就生出忧惧。
但又怕妻子以为他嫌弃了她,所以这段时间他都心有惴惴。
然后又不太行了。
这不太行吧倒是小事,最主要是妻子要是怀孕,这才是大事。
所以他现在是日也担心,夜也担心。
都熬出心病来了。
听了父亲的担忧,郑离惊一时间沉默住。
等了一会见女儿没回应,武安伯胸口那块大石头又悬了起来。
“你母亲是不是受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他拍头的后悔,叹气。
他应该有所克制的,不应该让妻子承受风险。
“父亲您先坐下。”郑离惊被团团转的父亲晃得眼晕,决定实话实说。
“母亲的身体是不宜再生育,她耗损的底子即使我用尽办法给她续命,也只是能维持她多活两三年。”
武安伯脸色一白,“你母亲只能多活两三年?”
“是。”她本不打算告知家人这个时限。
但现在看来,得给父亲有点心理准备了。
“我说的是以前往好的估算,但母亲这两年并没得到足够安逸的休养,所以时限很可能会缩短。”
母亲为着大姐生过好几场大气,也为她出门在外各种担忧过。
易郁结,易忧思,睡眠难安,都对母亲的身体没好处。
但这两年都避免不了。
尽管母亲精神气看起来比以前好,不再那么形销骨立,虚弱难起。
但内里终归是将断之弦,全靠她炼的丹药,还有借的福运才貌似能撑住。
一旦有场小病,就能把母亲击倒不起。
况乎孕育孩儿。
所以,她如今也是悬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