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进来。”
略显沉闷的敲门声后,是门内一个低沉平缓的回应。
先前与慕晚星交谈的老人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厚重的房门。
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他步入这间光线晦暗的书房,空气仿佛凝滞,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大部分天光,只有一盏孤零零的台灯在宽大的书桌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书房内空无一人。
老人熟稔地走到一面嵌着暗色木纹的墙壁前,屏息静立片刻。
墙壁悄无声息地翻转,露出其后一条向下延伸的幽深甬道,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活物般盘踞其中。
一股更为浓烈、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杂着深入骨髓的阴寒,顺着通道汹涌而出。
老人强压下翻腾的胃液和本能的恐惧,再次深呼吸,才缓缓踏入这通往深渊的入口。
越往下,寒意越盛,血腥味也越发粘稠刺鼻。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是一间巨大的石室。
室内唯一的照明,是墙壁上几支摇曳不定的火把,将扭曲的影子投射在粗糙的石壁上。
石室中央,赫然是一个巨大的、翻涌着暗红色液体的血池!
滴答…滴答…滴答……
令人心悸的滴落声在寂静中异常清晰。
老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瞳孔猛地收缩——数十条体型庞大、形态狰狞的蛇形源兽被倒吊在石室穹顶。
它们痛苦扭曲的蛇口大张着,每一颗蛇口中,都衔着一颗仍在微微搏动、散发着浓郁阴寒源能的心脏!
暗红的、带着阴冷气息的血液,正从那一颗颗令人毛骨悚然的心脏中渗出。
一滴滴坠入下方翻滚的血池。
这个场景即便他已经目睹多次却仍心生恐惧。
血池中央,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正盘膝而坐,粘稠的血浆淹至他的脖颈,只有一颗头颅露在外面,紧闭双目。
老人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看向血池中央的眼神混杂着极度的渴望与深入骨髓的畏惧。
他缓缓匍匐在冰冷的石地上,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丝那令人战栗的力量。
“报告主人,”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慕晚星…已经到了。”
池中的殷恨天,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中没有任何温度,宛如万年玄冰般死寂。
他徐徐吐出一口气,竟在空中凝成一道白霜。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以他为中心,一层肉眼可见的惨白冰霜如同活物般瞬间蔓延开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迅速覆盖了整个血池表面。
他踏上池边,早有准备好的衣物。
当他从匍匐在地的老人身边漠然走过时,只留下冰冷的一句:“收拾一下,换一批。”
老人头颅紧贴地面,只感觉一股冻彻灵魂的寒意掠过身边,仿佛一条剧毒的冰蛇擦身而过,连血液都要凝固。
当那蔓延的冰霜几乎触及他额头的瞬间,死亡的恐惧终于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惊醒,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狼狈地逃回了甬道之外的相对安全地带。
身后石室内,冰层发出刺耳的爆裂声。
穹顶上悬挂的数十条蛇兽连同它们口中的心脏,在刺骨的极寒中轰然迸裂,化作漫天细碎的蓝色冰晶,簌簌落下。
书房外。
慕晚星独自坐在冰冷的真皮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她希望此行能彻底斩断与魑魅的枷锁,但心底深处,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提醒她:此行注定不顺利....
一股阴寒、粘稠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
慕晚星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识海中的警铃疯狂尖啸,前所未有的致命危机感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几乎要遵从本能夺门而逃,但双腿却像灌了铅,死死钉在原地,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一幅宛如梦魇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翻腾:
年幼的女孩手握一把染血的匕首,浑身颤栗,孤零零地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中,周围是同龄人扭曲、狰狞、失去生机的面孔。
女孩的脸上,茫然、强装的镇定与刻骨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慕晚星猛地闭上眼,试图驱散这噬心的幻象。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瞳孔骤然收缩——殷恨天不知何时已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正缓缓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推到她面前。
“晚星啊,”他的声音温和,如同长辈的关怀,“见你殷叔叔,紧张什么?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这看似家常的语调,落在慕晚星耳中却比九幽寒风更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毒蛇的嘶鸣,让她脊背发凉。
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接过了那杯茶。
滚烫的杯壁灼烧着她的指尖。
热茶虽暖,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底那片无边无际的冰冷荒原。
慕晚星抿了一口热茶,正准备缓缓开口却被殷恨天打断。
“我说晚星啊,”他站起身,语气不容置喙,“这么一大早过来,想必还没用早饭吧?正好,陪殷叔叔用个便饭如何?”
他虽是询问的语气,但话音未落,其人已自顾自地走向大厅中央那张铺着雪白餐布的长餐桌。
而没多久殷邪也出现在了餐桌上。
慕晚星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她内心剧烈的挣扎。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沉默,她紧握的拳头终于颓然松开,认命般站起身,走向那张象征着无形枷锁的餐桌。
看到慕晚星坐在餐桌上,殷邪的嘴角露出一抹不加掩饰的嘲弄。
他低下头,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指上一枚造型诡异的戒指。
一顿丰盛却令人窒息、只有餐具轻微碰撞声的早餐,在极度压抑的沉默中进行着。
终于,殷恨天优雅地拿起雪白的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
他放下餐巾,目光转向慕晚星,声音依旧平缓,却带着千钧重压:
“晚星啊,你这样,让殷叔叔我很难办啊。”
他随手将一叠照片丢在光洁的桌面上。
照片清晰地捕捉到了上次她与夜辰在魑魅区域的画面。
“你上次,带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闯进组织重地,闹得天翻地覆,损失惨重……”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冰刮过玻璃,
“现在,你又轻飘飘地说要退出组织?你这是要把你殷叔叔这张老脸,扔在地上让人踩吗?”
“难道,”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我殷恨天的脸面,就这么不值钱?!”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餐桌上高脚杯里殷红的酒液,瞬间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
慕晚星只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万丈冰窟,连思维都几乎要被冻结。
这时,殷邪适时地开口,声音带着虚伪的圆滑:
“爸,您消消气。晚星她肯定不是这个意思。您一句话,整个混乱都市都得抖三抖!上次的事儿,不过是个小误会,您说是不是啊,晚星?”
他斜睨着慕晚星,眼中满是戏谑和毫不掩饰的欣赏,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挣扎的猎物。
慕晚星只是沉默地坐着,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在冰封的面具之下。
“罢了,”
殷恨天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语气透着一丝“失望”,
“我看你也是心意已决,殷叔叔也不好强留人才。”
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毒蛇亮出了獠牙:
“你想离开,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或者说……一个赌约,如何?”
慕晚星猛地抬起头,清冷的眸子第一次毫无畏惧地直视殷恨天那双冰寒的眼睛。
其中的决绝与质问,不言而喻。
从踏入魑魅的第一天起,脱离就是她唯一的执念。
手上的血债,无论该与不该,都已洗刷不尽。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她自认已不再亏欠魑魅分毫!
殷恨天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慢条斯理地道:“这样,你再为组织完成最后一个任务。任务成了,天高海阔,任你离去;不成嘛……”
他目光转向身边的殷邪,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我家殷邪,其实早就对你倾心不已。不成就嫁了吧。这样,组织里上下下,也就不好再说什么闲话了。”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锁住慕晚星,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掌控感:
“毕竟,像你这样难得的人才若是白白流失,即便是我也难辞其咎。”
空气中顿时寂静。
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了慕晚星的胸腔,她几乎要拍案而起。
然而,目光扫过眼前这对如同盘踞在阴影中毒蛇般的父子,理智瞬间压倒了冲动——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也许能真正斩断枷锁的机会。
她甚至想直接求助陆叔,但很难....
虽然陆叔嘴上说的轻松,但强行干涉混乱都市规则这种事,即便是强如陆叔也没有办法。
她有预感,这样不会有结果....
长久的死寂中,只有殷家父子刀叉切割食物的细微声响。
慕晚星低垂着眼帘,内心经历着狂风暴雨般的挣扎。
最终,所有的情绪化为一片冰冷的死寂。
其实,从一开始,她何曾有过选择?
“好,”
她抬起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透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
“我同意。”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径直起身,决然地走向大门。
那挺直的背影,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割裂了身后令人窒息的空气。
殷恨天毫不在意地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暗红的冰渣。
他丝毫不意外慕晚星的选择,毕竟当初是自己亲生将她带进这道深渊的啊....
一旁的殷邪看着慕晚星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不确定,低声问道:
“爸,就这么…算了?万一她真完成了呢?”
殷恨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目光中的冰寒让殷邪瞬间噤若寒蝉,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儿子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让殷恨天心中涌起几分不易察觉的烦躁,但这终究是他的血脉。
他起身离席前,脚步微顿,只留下一句冰冷而笃定的话语,如同命运的判决:
“放心,她完成不了。”
话音消散,餐厅里只剩下殷邪一人。
短暂的寂静后,一阵压抑不住、如同夜枭般“咯咯”的、充满病态快意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滚出。
他望着慕晚星离开的方向,猩红的舌尖缓缓舔过嘴唇,眼中闪烁着扭曲的占有欲。
“很快…很快…”
他喃喃自语,笑声愈发癫狂,
“你就是我的了!很快!真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