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过去,时间在沈克身上留下来不俗的痕迹。
平生故人,去他万里。
他和冉玉是上一个时代的人,在历经了不知道什么之后,所留下来的遗物。
沈净和沈决走了,可冉玉还在。
但冉玉没出现在这其中,他有些意外:“阿玉呢?”
褚渊摇头:“冉大人不让我们跟。”
沈克略微思索,而后一挥手:“阿雪在蓟州城中等着你们,我在这里等阿玉。”
尹南意提着沐风凌和沈克点头示意,又看了一眼被捆好的山贼们。
她突然开口:“沈将军,不知南意可为将军分忧否?”
沈克先是一愣:“你和你师傅还真像,当年她来接手阿决的事的时候,跟我说的也是这句话。”
尹南意咧着嘴笑:“一个师门,当然像了不是?将军怎么不回答南意的问题?”
“不必问我,蓟州相关事务都在你师傅手里管着,她说我一把老骨头上沙场伤着了就不好,死活不让我出蓟州。”沈克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问:
“这北兰安分了之后我也怪无聊,干脆就给这些落草为寇的找点事做,这不正好,找着你们了不是?”
尹南意手一挥将沐风凌扔在马上,而后自己翻身上马:
“那沈将军可就对不住了,南意要跟您抢活喽~”
沈克笑笑:“年轻人嘛,抢就抢了,我也正好逮住阿玉盯着他喝药不是?”
两个人对视一眼,相互眨眨眼,就此达成了共识。
“那可正好,我们这位摄政王殿下啊,仗着这大武没几个人能管的住他,扶散的药他想喝就喝不想喝就直接灌给了院子里的树,将军您可得好好说说他。”
沈克笑着应下:“还有这事?那我找他说道说道去。”
冉玉拢着自己大氅,将自己藏进了自己都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在一片黑暗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动了动手脚,而后将自己蜷缩的更紧。
可马上他就又松开了手脚。
少年时的心气被曾经的巨变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于是积攒了十几年的少年心性就随着时间在风中散去。
他想做些什么,可他没有心气去做。
混混沌沌的过了十几年,好不容易用最后一点劲逼着自己出了城,可终究是他高估了自己。
只能无奈叹口气在心里骂自己说:
——真是挖坑给自己跳,爬不出来自己笑。
于是他就轻巧的被这句话转移走了注意力,感觉手脚好像恢复了一点力气,能接着往前走两步。
但他不想只是走两步,他想一劳永逸,既然已经走了,那就走到终点,才算是没有白走。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歇上多久,才能撑着这一口气走远一点。
然后他又躺了,想着就躺一会。
就躺一小会吧……
管算不同意。
“好玉啊好玉啊,你在发烧你知道吗?你这时候躺地上,是想干什么?我的好玉?”
好玉张张嘴想回答他,无奈懒得张,反正眼前也是一片黑暗,于是干脆两眼一闭不闻双耳算之语。
管算哪里见过他这个样子,整个算都呆在了原地。
然后立马反应过来:“不对啊,你就算是不想见我不想听我说话,怎么连你自己都不管了?”
他努力忽视掉心头的疑惑,将冉玉从地上捞起来。
“好玉好玉,跟我讲讲呗,你怎么就知道沈将军在这?”
还是说你就是知道他在这,所以才一点都不担心,连挣扎都不挣扎的躺了?
冉玉不理他,就躺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纯耍无赖。
就像是他没料到自己走一半突然不想走了,也没人能想到他会耍无赖。
管算以为他烧昏了过去,凑在他嘴边准备听些呓语。
这样子做事很不道德,会被沈克扔出去。
管算落地后激起好大一阵灰尘,没事人一样拍拍身上的灰,然后凑在了沈克身边。
沈克看着闭眼的冉玉,叹了口气:“阿玉。”
冉玉没反应,他就接着说:“谢家人在蓟州城。”
“……阿玉……谢家在医术一道上有了新的进展,让他们……给你瞧瞧?”
沈克将冉玉放在了他刚升起的火堆旁。
“此处夜里温度会很低,冻死人也是常有的事,阿玉,你得尽快了。”
“我知道你不想见他们,但具体是不想,还是不能,又或者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阿玉你知道的比我更清楚。”
管算插了句嘴:“谢家?他们有仇?”
沈克注意到了这句话,开始仔细端详起眼前这个人。
他的端详很快有了结果,但是他不相信这个结果,要向冉玉求证:
“阿玉,这人……”
冉玉再不想动也不能不动。
他在袖子里摸出一条三四指宽的白布,颤抖着手指往自己眼前覆。
“莫问”
沈克握住他的手腕:“阿玉……”
冉玉摇头:“莫问”
沈克又叹一口气:“你不说我也总会知道,他也总会知道。”
冉玉点头:“我知道,但不该是从我这里知道。”
“是我的,以后?”管算明白了些什么。
他夺过冉玉手里的白布,盖住底下那一双无神的双眼。
“以后的事……”
他系好白布,将冉玉重新揣进怀里,暖热他还带着寒意的手。
“以后的事,以后总会知道,可现在,我的好玉,你就活生生的站在我的眼前,我又为什么要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以后,就不去看现在这个你呢?”
冉玉下意识就摇头:“不”
管算双手从背后按住他的头不让他摇头:
“没有什么不不不的,玉啊玉啊,你本身就代表着一种答案啊我的玉。”
沈克在管算身后拎住他后领子:“说话就说话,对人动手动脚……”
他阴沉沉一笑:“我看你体力尚可,多加练习必定会有更大成就,穿此处距蓟州城也不远——”
“——你跑着回去吧。”
冉玉咳嗽几声,拉住沈克衣角。
他双眼被白布蒙着,可沈克不知怎么就看出来了他想说什么,又说:
“你还在烧,我担心你,速速回蓟州才是第一要紧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