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召亡魂来相见?可是当真?”高盛康闻言惊诧。
溪山郡守点着脑袋,“那仙长道法高强,下官虽未让他招过亡魂,但当年溪山郡连日干旱,庄稼枯萎时见识过仙长祈雨之术,不会有假。”
高盛康觉得此事听起来有些荒唐,但说不定是真的。
“咱家会将此事转告给陛下,至于陛下愿不愿意,就不是咱家能干预的了。”
待一炷香后谢临渊从大雄宝殿出来,下山的车舆上,高盛康将溪山郡守所言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溪山郡守说那仙长神通广大,能以虔诚心念招来魂魄,老奴觉得此事着实是天方夜谭,但也不敢隐瞒陛下。”
高盛康说完本以为陛下会不甚在意,没想到陛下却说:“那人如今在何处?”
高盛康一怔,“在、在……”
他“在”了一会儿才忆起郡守压根没说对方的具体所在,“是老奴糊涂,竟然忘记问了,老奴这就去问郡守。”
谢临渊却在他躬身撩帘时出声,“若那人真有神通,便将他带到郡守府,朕要亲自召见。”
溪山郡守得了陛下圣谕很快带着一行人马去往深山密林,恳请传说中的仙长出山。
不负他们所求,仙长颔首答应,被他们请回郡守府面见谢临渊。
暮色降临,书房光线昏昧,几盏灯火被晚风吹得摇曳不定,飘摇出的影子落在无极身后。
无极身着一袭藏蓝色道袍,衣襟、衣缘与衣袂皆绣着诡异而繁复的纹路,长发束在莲花冠,周身散发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气息。
他坐在下首,转眸看向上首条案后的玄衣帝王。
“你当真能招来逝去之人的魂魄?”谢临渊发问。
无极一笑,反问:“陛下若不信又何必请贫道出山?”
“若你能召来贵妃魂魄,黄金万两朕会让人双手奉上。”
“陛下言重了,贫道不在乎身外之物。”
谢临渊皱眉,不在乎身外之物,那他要的定然比金银珠宝还难以满足。
“哦?你想要什么?”
“陛下乃天子,贫道与您有缘,这一场招魂法事且算贫道送您的。”
“道长好大的口气。”
“陛下认为贫道口气颇大?不若招魂术之后再行定论。”
谢临渊让人按照无极的要求,去准备法事所需之物,并以最快的速度召来在当晚子时开坛布法。
听闻有异人能招来魂魄,郡守府不少人赶来一见。
庭院内,无极站在已经布置妥当的法事场地内,披着黄巾的香案上摆放着朱砂绘制的黄符、半截鸾鸟金簪、四支蜡烛以及一把二十四骨油纸伞。
所有物什以奇特的方位摆放,但俱是围着桌面中央的青铜香炉,香炉看上去颇有年岁,锈迹斑斑。
无极抽出一张符箓,口中念念有词,是让人听不懂的低喃咒语。
随着咒语不停诵出,蜡烛竟自行点燃,火焰跳动,再一会儿,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凝重,原本夜空里明月皎洁,竟渐渐聚拢起乌云,遮住大半月光。
晏依玉混在众人之中,看到无极容貌的瞬间,脸色骤变。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看守着程明姝那贱人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还记得数日前,晏依玉曾求无极为她换命,但却被无极以“时机未到”的理由挡了回来。
换命非她一人能行之事,无极的师父神龙不见尾,只有传承了他衣钵的无极会换命术法。
无极不愿,她就算说破嘴皮都没办法。
晏依玉只好一日又一日地等下去,等到时机成熟时,无极主动联络她。
没想到她等来的却是给程明姝招魂的无极?
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晏依玉全然懵了。
无极似乎也感受到了晏依玉的震惊目光,微微转头朝她看了一眼,嘴角勾起的笑容让她蓦地一颤,寒意直透脊梁。
法事仍在继续,无极双手结印,口中不断吐出晦涩难懂的咒语。
突然一阵夜风乍起,香案上的油纸伞在众人惊骇不已的目光中腾空旋转。
“魂兮归来——”
油纸伞簌簌展开,伞下恍惚浮出半透明的人影,背影婀娜纤丽,气质超脱凡尘。
“贵妃娘娘!”苏玉珂不禁出声呼唤。
谢临渊也在刹那间起身,踉跄着朝油纸伞走去几步。
“陛下仔细脚下呐……”高盛康在旁搀扶。
谢临渊伸出手想去触摸伞下倩影,手掌却畅通无阻地穿过虚影。
伞下的人影似乎被惊动,如水波纹漾开涟漪,渐渐消散。
“啪嗒”一声,油纸伞收束落地,风停云散。
众人不约而同噤声,都被适才的景象震惊得无话可说。
谢临渊站在空空荡荡的庭院中央,面对着满地孤寂,他俯身拾起那柄油纸伞。
伞是全然普通的油纸伞,即使撑开,也无法再见到他思念的人。
经此法事,谢临渊被无极的能力所震撼,但他依旧将信将疑,“适才当真是朕的贵妃?可有办法能让朕再见她一面,说上一句话?哪怕只有片刻也好。”
无极颔首,面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左手拇指在其余手指的指节上来回掐,未几他说:“城外向南十里地,有一片桃花林,林中藏着一座阁楼,阁楼里便有陛下日思夜想之人,只是……”
他顿了顿,面上笑意微敛,“陛下需在次夜子时孤身入阁楼,切不可带多余的人手。”
晏依玉率先坐不住,站出来劝道:“陛下,此等怪力乱神之事不可轻信呐,万一有诈,陛下的安危可如何是好?”
沈念烟亦是不赞同,“陛下不若听妾一言?道长虽然是隐世而居的高人,但说到底也是来历不明的,陛下贵为天子,怎能轻易以身涉险,只为见……一抹幽魂?”
就连一向少言的宋佩英也掺和进来,“陛下不能去,怎知那不是叛贼余孽设下的陷阱?届时出事,只怕也为时已晚。”
溪山郡守差点被扣上“叛贼余孽”的罪名,惊骇之余忙不迭反驳:“宋美人此言差矣?仙长乃下官引荐,若仙长居心叵测,岂不是说下官也包藏祸心?下官对陛下的忠诚不二,苍天可鉴!”
近乎所有人都阻拦谢临渊前去,唯有一身素衣的苏玉珂福身说着:“陛下,妾与其他人想的不同,贵妃娘娘在陛下心中分量颇重,若能见到已逝佳人,也算了却您的一桩心愿不是吗?妾希望陛下此生无憾。”也希望贵妃娘娘此生无憾。
后半句苏玉珂在心底默念没有说出口,若非陛下为尊,她恨不得代陛下去见娘娘一面。
眼见众人为阻拦自己去见明姝而吵得不可开交,谢临渊顿觉满心疲倦。
生时,他便不能肆无忌惮地宠爱明姝,死后,就连见一面都要被人说以大局为重。
他先是自己,才是君王。
谢临渊第一次有了这样的念头。
此前他为了安稳,不知压抑自己多少回,对明姝的亏待是金银玉石都弥补不了的,这一次他想自私一次,既为自己也为明姝。
“都住口!朕意已决,明晚朕会去桃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