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你多余的同情。”无极被她以如此眼神注视无所适从,冷声喝道。
程明姝摇首,“我并非同情你,只是惋惜你有这般特殊的能力,却听你师父的话,为虎作伥。”
“贫道身中蚀心咒,受制于人,不得不从。”无极微顿,“原本贫道是要继承师命,先将你与晏氏调换命格,而后再取你的血解贫道身上的蚀心咒。”
程明姝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处的白纱布,纱布下的伤口已然结痂,她眼底闪过一丝明悟。
“这么说你已经取过我的血了,但是解咒失败,因为这血必须要我心甘情愿给你才行?”
她没忘记无极答应与她合作时提的条件,要她心甘情愿献血。
七窍玲珑血根植于人的骨血,是人的意志所在,不以旁人的介入而转移。
换言之七窍玲珑血必须要程明姝心甘情愿相赠,才能解开无极的蚀心咒,反之则与普通的血无异,对他也无用。
无极点头,“你的确很聪明。”
献血而已,她上大学挣学分时又不是没献过,程明姝无所畏惧。
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加上今日这般多的秘辛,程明姝已然摸清无极的性情,他与玄寂一样带着诡谲戾气,修炼的也非正道术法,但两人都极为重诺。
“我尚有一件小事还弄不明白,你若答应助我达成心愿,那晏依玉所求的换命你又该如何?违逆师命对你会有何影响?”
蚀心咒听起来便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作为盟友,程明姝自然要知根知底,方能掌控时局。
“蚀心咒你勿需忧心,只要你能尽快如愿,将七窍玲珑血赠予贫道,贫道便能与你两清。”
蚀心咒根种于无极的灵台,若他胆敢忤逆玄寂,便会受三魂七魄啃噬之苦。
“那你师父玄寂呢?若他不让你助我,你又该如何?”
“放心,他不会出来阻拦贫道。”
无极施施然笑着,墨眸转向道观院子中央的一尊青铜鼎。
程明姝觉得他若有所指,便朝着青铜鼎靠近,只见鼎口布满灰白色的蛛网。
她用树枝将蛛网挑开,鼎内铺着厚厚的枯叶,拂开枯叶,竟露出一截雪白人骨。
程明姝后退数步,将拨弄过尸骨树枝丢得远远的,咽了把唾沫看向无极,“你把他杀了……”
无极墨眸蕴着不加掩饰的笑意,“他掳了成百上千对童男童女用以炼制术法,取幼童心尖血浇灌槐树,剩下的骨肉则放在千魂鼎中炼就七七四十九日,鼎中煮的不是水,而是幼童无法转世的精魂。”
“贫道不过故技重施,让他也尝尝被炼就的滋味。”
程明姝背后一阵寒意,激得她头皮发麻,“你们之间的恩怨我管不了,你什么时候能送我回去?”
不是放,而是送。
一字之差便已挑明了两人的关系从敌对变作盟友。
“你放心,贫道会送你回去,只是不会是现在。”
“你说过要助我得偿所愿。”
“自然,送你回去便是助你达成愿望的第一环。”
程明姝抿唇,“什么意思?”
月色朦胧,霜白的冷辉洒在无极面上,他墨眸愈发明亮,“红尘俗人莫不是失去后方懂得珍惜,失而复得更显珍贵。”
程明姝听出他的弦外之意,他是想让谢临渊彻底失去自己后再回归,这样谢临渊会更深爱她。
深爱?谢临渊那样审时度势的君王真的会吗?
程明姝难以想象他在寻不到自己后是怎样的反应?或许会哀伤几句,但很快会扛起一国之君的担子,投身纷繁复杂的朝堂事务之中吧。
但无极所言不无道理,她愿意一试,总归是对自己有利无害的。
数日后,弯月变满月,银盘似的高悬于墨蓝色夜空。
柒柒轻手轻脚走进房间,生怕惊扰屋内的静谧,“主子,奴婢都安排妥当了,就在后罩房那边的树林,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
苏玉珂正对着烛火出神,闻言点点头,“将披风拿来,本主要亲自去祭奠贵妃娘娘。”
原来苏玉珂吩咐柒柒的事,便是在后罩房私自祭奠逝去的姝贵妃。
柒柒却是不肯,焦急地劝阻:“主子使不得呀,如今连陛下都没有对外声张,给贵妃娘娘大兴白事,要是被人发现你擅作主张去祭奠,怕是会惹来杀身之祸。”
苏玉珂摇首,声音有些哽咽,“柒柒,你不懂。若没有贵妃娘娘,哪有如今的我?娘娘对我恩重如山,她如今已然仙去,我若不去亲自送她一程,心里怎么过得去?”
她坚持要去祭奠,柒柒知道再劝也无济于事,便无奈叹气决心跟随主子,顺便也能帮主子把风。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苏玉珂披着兜帽披风,趁着夜色前往后罩房。
银月如霜,将后罩房的树林染成一片银白,一团火焰卷着纸钱燃烧。
火光将苏玉珂的眉眼描摹,脸上哀伤之色尽显。
柒柒还在往火堆里添纸钱,苏玉珂则点燃三柱香,看着摇曳的火舌轻声祭拜。
“娘娘,您对玉珂的恩情,玉珂此生难忘,如今您已离去,玉珂只能以这种方式送您一程,希望您在那边一切安好……”
说完她沉默了很久,方才俯身,将快要燃尽的三柱线香插进土壤。
忽而鞋靴碾碎枯枝的脆响刺破死寂。
“何人敢私自祭拜?”夜风随着沉闷的嗓音而来,挑飞满地未燃尽的纸钱,护甲上反射的光映出苏玉珂惊愕惨白的脸。
柒柒猛地跪在地上,火苗险些撩焦她的裙摆,她哆哆嗦嗦地说:“虞郎将,是奴婢,奴婢拉着主子给贵妃娘娘上香,不关主子的事,都是奴婢擅作主张!”
“是本主要做的。”苏玉珂忽然截断柒柒的话头,“今日是贵妃娘娘的头七,本主想送娘娘一程。虞郎将要拿人,便把本主捆去陛下面前吧。”
宫里有规矩,擅自祭拜是极为晦气的行径一旦被抓住便是死罪。
如今苏玉珂被虞子安发现,她早已做好难逃罪责的打算,任由处置。
柒柒膝行几步,上前抓住虞子安的软甲下摆,连连求饶:“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提的主意,虞郎将要抓就抓奴婢吧!”
没有半分迟疑,出鞘声响起,剑尖直直朝着柒柒劈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