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捞起来就好了。
前两天他可看到爹爹给马伯发工钱呢!
如今没有生意可做,暂时也不能赶马车接活,要治病,还要发工钱......睁眼就是钱,爹爹都不担心吗?
夫妻俩笑着看向儿子,脸上略带遗憾,却没有马上回答问题。
闷头踢石子的周舟是有点苦恼,可爹娘好像都不着急。
雨后的河面水位高涨,已经没过岸边层层延伸的石阶,小孩子们刚靠近河岸想打水漂,附近立马有村民大声呵斥他们离开。
周兆年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拉着儿子一同坐下,循循善诱道:“去年落水也是雨多水涨的季节,若要打捞,那你可知马车在何处沉没,是否被河水冲移位置?”
“不知道......可以先在落水点探看,然后再移往下游寻找。”周舟看向对岸的石壁,应当就在附近吧?
周爹点点头,又问:“假设河道地形无变化,马车就在附近,那要如何打捞、使用何种工具?”
“嗯,嗯,先找几位善水之人划船去对岸,”周舟指着郑则之前去探看过的石壁附近,继续说,“然后用竹竿往下探,再潜水探寻,找到后用绳索绑住打捞。”
周娘亲不计较打捞工具简陋,此时却忍不住开口问儿子:“这里货船商船来往频繁,说明水深能载船,若是河水深度超过两三托,咱们上哪找到这么长的竹竿?”
周舟茫然:“......多长?”
周爹说是超过他们三人展开双臂的长度,“银票用油纸封存数月后也可能腐烂,且如今已过了一年;铜钱银子会绣化,仅剩少量金子和你娘亲的首饰珠宝能保存。”
“小宝,假设还剩下这些钱财,咱们要如何找到靠谱的人为我们打捞?”
周舟看看爹爹,看看娘亲,这回有些迟疑:“钱财三七分,捞起来后支付财物的三成,还不够吗。”
周舟并不知道爹爹有多少金子......可娘亲的首饰多啊,一匣子呢!珍珠金银玉石,爹爹给她买了可多了。
他觉得钱财分出去三成已经很多。
“河水暗流涌动......水下三丈,阎王账上,咱们若是雇佣他们得先签下生死状等契约,村民大多家里有老有小,不一定有人愿意下水打捞。”
“若是去镇上请人,租用船只、购置工具……耗时数日也不一定能捞到马车。就算有结果,马车和钱匣子不一定在一处……”
眼看儿子脸上越来越失落,周爹还是坚持说下去。
“再假设全都能捞起来,财物扣除前期费用和给出三成,所剩不多。”
周爹总结:“费时费力,得不偿失。”
还有最重要的情况他没说,就算签了生死状,若村民打捞期间出事,他们一家仍旧不可避免陷入纠纷;
打捞马车兴师动众,他腿伤不利于行,得到钱财后不能保证一家人安全离开此地;就算能离开白石滩,也不一定能安全去到响水村......
甚至,或许打捞消息刚传出去,马车还没捞上来,河里的钱财就不属于他们了。
夫妻俩商量过此事,推演过数种可能,最后一致认为接受财物损失、利用手上剩余资源重建生活,是更好的选择。
“可是,白白丢了好多钱啊......”周舟听了大失所望,捡了块石头用力丢进河里,“咚”一声听个响就没了。
和马车里的钱一样!
里头还有他攒的各种珠子呢!
周爹一手牵着妻子,一手牵着儿子,听了这话却是大笑出声,笑得畅快舒坦。
周舟不满蹬脚,把脚下圆润的小河石地面蹬出两条长长的痕迹:“干嘛笑啊,挣钱很辛苦的!”
周娘亲欣慰地看他,这孩子从前会说爹爹辛苦,可在家都不过问钱的,她安慰道:“我们不觉得白白丢了钱,丢失的钱换回个妥当的你,我和你爹觉得很值。”
周爹爽快说道:“就当是散财消灾了,爹爹往后再挣!”
做生意有得有失,人生起起落落也正常,周兆年为人乐观,他想,不过换是个地方罢了,哪里挣钱都一样。
他们能想得通,儿子还需要一点时间,夫妻俩没打扰周舟,任他失落沉默。
离开河岸的小孩儿再次走回到附近,他们不玩打水漂了,而是提着小篮子捡漂亮的河石,铁头也在,他瞧见一家三口在路边坐着,就朝周舟喊:“舟哥儿!捡石头吗?”
周舟坏心思冒起,他站起来把手拢在嘴边大喊:“铁头!我不'演席豆'!”
喊完哈哈大笑,周娘亲越过丈夫膝头,笑着往儿子屁股上轻轻拍了一掌。小孩儿逗小孩儿。
铁头还听不出来舟哥儿笑话他,他回道:“好吧!”
周舟突然想开了,钱沉就沉了吧!爹娘都在呢。他回身蹲下,笑嘻嘻地抱住爹爹手臂问:“那,那往后再挣钱的时候,你能不能带郑则一起?”
“他很聪明的,你教一次他就懂,他力气很大的,在路上可以照顾你,爹爹你带他吧!”周舟摇晃爹爹的手哄道。
郑则收货卖货也可辛苦了,带他吧!
在响水村忙碌的郑则不知道,他的呆瓜夫郎时刻都在努力帮他说好话。
他此时在忙活水田养鱼的事。
林家原先想着只养两亩,没想兄弟俩这么快成亲,家里人口变多便改变了主意。
林淼去自家水田查看,再次选出两亩地养鱼,一共四亩。
林成贵让家人放心:“种地我是心有余力不足了,守鱼苗我还干不成吗?阿爹给看着!”
郑家今年只养两亩。郑则要收货卖货、收猪出摊,田地和鱼苗靠爹爹和鲁康料理,他也不贪多。
郑老爹也赞同:“就养在买回来的那两亩水田吧,偏是偏了点,但离水渠近不怕缺水,咱有牛车过去也方便。”
武家租了三亩水田,有两亩田适合养鱼,武阿叔抓了儿子到跟前:“你说的啊,你说的要养鱼,到时田里的鱼谁看顾?”
武宁想说阿爹,可阿爹瞪着他,他就改口说林淼。武阿叔:“林淼和他哥养了四亩鱼苗,没空看顾这一头,别看我啊,我要上山打猎。”
“我看!哼,我也能养成,”武宁又想养鱼又想上山,刚大声喊完就心虚说:“就养一亩......打猎秋天最忙,春天夏天我可以看顾的。”
林磊想到月哥儿娘家,便去问了岳丈岳母,好坏都说清楚了:“今年刚试着养,不定能成。养不成就损失鱼苗钱,不碍着稻苗生长;若是养成了就能多份卖鱼收入,鱼到时一起卖。”
周父和周婶子老实本分了一辈子,比较谨慎,知道姑爷是念着他们才来告知的,谢过后说得商量商量。
次日两人上门决定跟着养一亩,周父老实说:“我家田地不多,得了两个孩子,月哥儿有了好归宿我俩放心一大半,接下来也想给小儿子攒点娶媳妇儿夫郎的钱。”
他们也拎得清,说若是鱼苗养不成谁也不怪。
林家四亩,郑家两亩,武家一亩,周向阳家一亩。商量好之后他们也没有急着去买鱼苗,郑则让各家先在水田挖好渔沟。
这天,郑则和郑老爹在田里看秧苗,后头还跟着一个鲁康。
稻苗已经长结实,稻田里的水深半尺多高,深度刚好,不淹苗也不限制小鱼活动。
三人在田里挖“十”字和“井”字形渔沟,供鱼苗躲避高温和农作干扰,两亩水田挨在一起干活方便,鱼沟很快挖好。
郑则站在田埂上和郑老爹商量:“阿爹,咱们一亩放多少鱼苗?”
郑老爹沉思良久:“三百多尾吧,我去下河村收猪时打听过。”
“太密鱼群没处躲藏,浮头就死了,挤来挤去撞稻根也不行;太疏不成事,还盼着鱼吃草,养了鱼还要踩田里除草,鱼惊到也不利生长。”
三百多尾鱼苗不定都能成活,他们头一年养,能活六成已经不错了。
次日郑则和林家兄弟前往河尾村。
一共八亩田的鱼苗,每一亩放三百五十尾,共两千八百尾。主要以鲤鱼为主,草鱼鲫鱼为辅,这些鱼类耐浅水、好养活。
鲤鱼能吞食稻虫,一亩田放七成鱼苗;草鱼吃杂草,放两成;鲫鱼清腐养护水质,放一成。
三人驾牛车往他们村的荷塘走,成片相连的荷塘埂上晾晒着从塘底挖出来的陈年黑泥,一靠近就闻到发腥的泥土味,这些黑泥正是河尾村人用来肥田的好东西。
荷塘里的残荷仍矗立水中,嫩黄卷曲的新荷芽破泥钻出,水面零星浮起铜钱大小的荷叶,水中隐约有鱼尾滑动。
“买鱼苗?走错了,村里的鱼苗都养在鱼塘,这里是荷塘。”
春天来村里买带长顶芽的藕节和鱼苗的商贩不少,河尾村靠这两样也能在春天挣上一笔,村民忙带着三人往鱼塘走。
林磊下了牛车,边走边好奇地四处张望,他跟弟弟小声说:“河尾村真大,有荷塘有鱼塘还有码头。”
他的嗓门小声不了,前头引路的汉子听得清楚,笑着说:“全靠祖上蒙荫,你们是哪个村的?”
郑则说是响水村,那汉子点头:“我知道你们村,有一段河流流经你们村才往下走,村里有山有旱地,烧柴种地不用愁。”
河尾村水资源丰富,有成片连天的荷塘、稻田,还有鱼塘和运货的码头。可村里旱地少,去年镇上周边村落都种的土豆他们就没有更多的土地耕种,烧水煮饭的柴火也时常得买。
林磊一想还是觉得他们村比较好。
鱼塘边和荷塘一样紧紧相连,四处只有走小路供人行走,房子就建在水塘边。
此时已有不少商贩聚齐,卖鱼苗的村民面前放着好几个水桶,里头装着不同种类的鱼苗。
林淼蹲下来看,鱼苗大约半指长,不等人问话村民就自行吆喝:“活水鱼秧!鲫鱼鲤鱼草鱼大头鱼!统统都有!”
“看好直接捞!鲤秧每尾二文!鲫秧一文!青草鲢鳙都有!”
“来啊来啊,春水涨鱼秧壮,价格好谈,鱼秧好养!”
林淼问:“草鱼呢,草鱼多少钱?”
村民弯腰往其中一个水桶捞起来一掌心小鱼,说:“有有有,您看看,每尾二文!”
“若你们鱼塘大可以买水花鱼苗,一升能有五千尾!五十文钱,密密麻麻小鱼您直接装走!”
郑则绑好牛车走过来看,听到阿水说价格后摇了摇头,三人往其他鱼塘方向走。
好几个鱼塘问下来价格一样,看来河尾村是集中定好价的。他们要的鱼苗不少,价格可以谈一谈,此时太阳逐渐高升,他们要在阳光最烈之前带鱼苗回家。
郑则刚想说话,有一位老伯招呼他们:“小伙子,几位小伙子!”
三人回头看,那老伯朝他们招手:“我瞧你们走了两三趟,要什么鱼?来聊聊看,价格好谈。”
他往后随便指了一圈,笑道:“那些都是我家的,你们刚刚问的那几个摊子也是我家的。”
这么多鱼塘!林磊震惊了:“都是你的?那不得发财啦?”
那阿伯哈哈大笑,谦虚道:“发财倒不至于,养家糊口罢了,你们要多少鱼苗?”
三人凑到他的摊位前,老伯让三人先看看,他从水桶里捞了鱼苗放在面前的水盆里,用小树枝快速搅动水流,刚刚放入的小鱼都能逆流游动,看起来健康有劲儿。
老伯又让他们自己捞鱼看,两处转头,指着他们手里的鱼苗说:“瞧见没,鲤秧金鳞泛红,鲫秧银白带青,我家的鱼苗健康着咧,我几个儿子能立马给你们从塘里捞。”
林淼稍稍松开手指让掌心的水流进桶里,手心里的鱼苗过了好几息还能挣扎扭动。确实是好鱼苗。
三人决定就在这处买,“我们要两千八百条鱼苗,鲤鱼七成,草鱼两成,鲫鱼一成。”
郑则:“要的数量也不少,运回去还有损耗,价格能否再少点?”
林淼:“若是养好了明年还来你这买。”
林磊:“阿伯发财。”
那老伯被年轻人逗笑,他倒没有因为自家鱼塘多就随便松手指。三人也有耐心,价格谈了几轮,最终以草鱼一文钱一尾、鲤鱼七分一尾、鲫鱼半文钱一尾谈妥。
郑老爹在自家院门门槛坐着,鲁康坐在他旁边,两人默默看向村口。
郑大娘在堂屋伸头看了一眼,问身旁帮忙拉线的孟辛:“你大哥说什么时候回来?”
那爷俩都从屋里等到门口了。
孟辛摇头,早上他给大哥开竹门的时候,“他只说午饭不用等。”
话刚落音,鲁康站起来:“来了来了!牛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