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父母难得的认可,李承乾心中一阵激动。
一个念头如同藤蔓般,借着这股气氛迅速缠绕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是难得的机会,机不可失。
他忽然撩起袍角,郑重地跪了下去。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都是一愣。
“父皇,母后!”
李承乾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儿臣尚有一事,恳请父皇母后恩准。”
“何事?起来说话。”
李世民微微皱眉。
李承乾没有起身,反而将头埋得更低。
“儿臣斗胆,恳请父皇母后,能否将秘书丞苏亶之女苏玉萱,也纳入此次甄选太子妃的名册之中?”
“苏亶之女?”
李世民显然对这个名字印象不深,眉头蹙得更紧。
“秘书丞苏亶?其家门第...”
他本能地开始衡量对方的家世背景,是否足够匹配太子妃之位。
“陛下...”
长孙皇后却轻轻开口,打断了李世民的话。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眼神复杂,也带着几分了然之色。
她早已知道承乾与苏玉萱之间的事,甚至见过那位性格温婉明媚的姑娘。
只是,她没想到儿子会在此时、以此种方式提出。
“玉萱那孩子...本宫是见过的。”
长孙皇后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是个...不错的姑娘。”
李承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充满希冀地看向母亲。
母后竟然见过苏玉萱?
或许,是某些宫中的宴会上见过吧...
然而,长孙皇后话锋一转,并未直接应允。
“只是,太子妃人选,关乎社稷国本,非比寻常。”
“其家世、品性、才德,乃至母仪天下的潜质,皆需慎之又慎。”
“苏氏女虽好,但其门第终究是单薄了些,此事,母后与你父皇再仔细思量思量。”
李承乾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笼罩了他。
他明白母后的意思,那“再思量”多半是委婉的推脱。
巨大的期望落空,让他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闷得发慌。但他强撑着,不敢在御前失态。
“是,儿臣明白了,谢父皇母后。”
他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沮丧,缓缓站起身来。
李世民挥了挥手。
“好了,此事容后再议,皇家商行之事,你既胸有成竹,回头拟个详细的条陈上来,记住,谨慎为先,莫要操之过急。”
“儿臣遵旨。”
李承乾躬身行礼,只觉得脚步沉重。
他告退而出,离开紫宸殿温暖的灯火,踏入外面微凉的夜色中,背影显得格外萧索。
夜色中的长安城灯火阑珊。
李承乾没有直接回东宫,而是让车驾驶向了竹叶轩长安总行。
这里更像他的一方小天地,一个能让他暂时卸下太子身份重负的地方。
走进自己那间宽敞却堆满账册文书的办公值房,李承乾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叹了口气。
值房里静悄悄的。
李承乾走到巨大的楠木书案后坐下,没有点灯,任由窗外的月光和远处街市的微光透进来,勾勒出室内模糊的轮廓。
他将手肘撑在书案上,手掌托着下巴,目光无神地投向窗棂外的一角夜空。
“柳大哥啊柳大哥...”
他低声嘟囔着,语气里充满了幽怨。
“你们一家子在辽东倒是逍遥快活,留下我在这里,大事小事一堆,连个能帮我说句话的人都没有...”
他想起刚才在父皇母后面前的孤立无援,想起苏玉萱明媚的笑颜,心中更是烦闷。
皇家商行虽是个机会,但千头万绪,压力同样巨大。
“唉...”
又是一声深深的叹息,在寂静的值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接着是管事恭敬的声音。
“殿下,各分行送来的旬报和几份急件,需要您过目批复。”
李承乾猛地回过神,心头一阵烦躁直冲上来,几乎想吼一句不看!
但理智瞬间压过了情绪。
柳大哥将这份职责交给他,是信任,更是责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心头的郁结和疲惫压下去,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只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拿进来吧。”
管事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捧着厚厚一摞文书,轻手轻脚地放在书案一角,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李承乾看着那堆成小山的文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伸手拿过最上面的一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条陈上。
...
日子一晃,中秋佳节到了。
辽东的秋意远比长安来得凛冽,几场秋雨过后,清晨的霜气已能在枯草上凝成薄薄一层。
柳家别院内,倒是早早张挂起了彩绸灯笼,红彤彤的颜色多少驱散了些许寒意,显出几分节庆的暖意。
仆役们里外忙碌,准备着晚上的团圆宴席。
正当李青竹和韦檀儿在丫鬟搀扶下,于廊下看着仆役们悬挂最后一盏走马灯时,门房来报,河东安抚使褚遂良前来拜别。
柳叶正在书房翻阅盘山港送来的新船试航记录,闻言放下文书,道:“请褚公书房叙话。”
不多时,褚遂良走了进来。
他一身常服,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但精神尚好。
比起初到辽东时的紧绷与疏离,此刻的他,眉宇间多了几分释然与沉淀。
“褚公请坐,这些时日着实辛苦了。”
柳叶示意下人看茶。
褚遂良摆摆手,在对面坐下,端起茶杯暖了暖手。
“驸马爷客气了,老夫此来,是辞行的。”
“辽东安抚使府的架子,算是搭起来了,各州府县的主官、佐贰官,吏员,都已任命妥当,按朝廷规制运转无碍。”
“老夫职责已了,该回长安述职了。”
柳叶点点头,语气平和的说道:“辽东初定,百废待兴,有劳褚公这数月殚精竭虑。”
褚遂良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杯中沉浮的茶叶上,再抬起时,带着一种复杂的感慨。
“老夫初来辽东,对驸马多有误解,甚至心怀抵触,视驸马行事为搅动风云的异数。”
“这数月来,亲眼见驸马于废墟之上规划新城,以奇策激俘虏之志,见盘山港船坞日夜不息,巨舰渐次入水。”
“更见那海外规划部群情激昂,欲扬帆万里,桩桩件件,非有大魄力、大格局者不能为,老夫…惭愧啊。”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
“驸马所行,看似离经叛道,实则步步为营,于国于民,皆有所裨益,老夫以往,是囿于成见,坐井观天了。”
这番话说得坦诚,甚至带着几分反思后的萧索。
柳叶脸上并无得意之色,只是淡淡道:“褚公言重了,柳某行事,但求无愧于心,顺势而为罢了。”
“辽东能有今日局面,非柳某一人之功,褚公坐镇安抚,稳定官场人心,功不可没。”
褚遂良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有些心境的变化,点到即止即可。
他放下茶杯,拱手道:“老夫今日便启程了,临行前,还有一事…彦甫那孩子,跟在驸马身边,老夫瞧着,确实比在长安时长进不少。”
“少了几分浮华,多了几分沉稳务实,老夫多谢驸马费心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