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梅雨季,细雨如织。张帆抱着刚从书肆淘来的古籍,匆匆走在青石板路上。忽闻街角传来女子凄厉的哭喊:\"放开我!你们这些畜生!\"
循声望去,只见三名凶神恶煞的壮汉正拖拽着一名红衣女子。那女子不过二八年华,青丝凌乱,脸颊上还带着被掌掴的红痕,却依旧难掩眉目间的艳丽。她拼命挣扎,绣鞋都跑掉了一只。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张帆将书往怀中一塞,抄起路边的木棍就冲了上去。
他虽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此刻正义感爆棚,挥着木棍大喊:\"我已报官,你们还不速速离去!\"
为首的壮汉见是个文弱书生,狞笑一声:\"小子,别多管闲事!这丫头可是我们花钱从她爹手里买来的,识相的就滚!\"说着便挥拳朝张帆打来。
张帆侧身躲过,木棍狠狠敲在壮汉肩上。或许是这不要命的架势唬住了对方,三人犹豫片刻,骂骂咧咧地松开女子,消失在雨幕中。
\"姑娘,你没事吧?\"张帆赶忙脱下外衫,披在瑟瑟发抖的女子身上。近距离一看,才发现她脖颈处还戴着铁索,显然是被囚禁许久。
女子望着他,美目含泪:\"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萧逸美,本是书香门第之女,不料父亲经商失败,竟将我卖给了人贩子...\"说到此处,已泣不成声。
张帆心中一痛,柔声道:\"姑娘莫怕,先随我回家安置。等雨停了,再想办法送你回家。\"
他扶着萧逸美,踩着积水往家中走去。油纸伞下,两人靠得极近,张帆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苦艾香,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
推开家门,张帆将萧逸美安置在客房,又匆匆煮了碗姜汤。
看着她捧着碗小口啜饮的模样,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帮她脱离苦海,让这朵娇艳的花儿,重新绽放在阳光下。
——
三年后,京城春闱放榜日。
萧逸美攥着祈福香囊在客栈门口来回踱步,绣鞋尖在青石板上划出细密痕迹。
张帆自科场归来,墨色长衫染着晨露,却在看到红榜的瞬间,血色尽褪——密密麻麻的名字里,竟寻不见“张帆”二字。
“怎会如此?”
萧逸美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夫君,指尖触到他掌心的冷汗。
她突然想起半月前,在茶楼偶遇的那个肥头大耳的员外——正是当年将她卖给人贩子的幕后主使,扬州盐商孙有财。
此刻孙有财正站在红榜下,摇着折扇朝他们冷笑。
当夜,客栈柴房里飘出淡淡的血腥味。
张帆攥着被撕成碎片的考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考卷上“文理不通”的批语刺得他眼眶生疼,可这分明是他呕心沥血之作!
萧逸美捡起残页,在边角处发现半枚梅花印——正是孙有财书房的专属印记。
“是我连累了你。”
萧逸美泪如雨下,想起成亲那日,孙有财带着家丁大闹喜堂,扬言要让张家永无出头之日。
张帆却将她护在身后,用瘦弱的身躯挡住棍棒:“有我在,没人能再伤你分毫。”
“莫说傻话。”
张帆抹去她的泪水,突然摸到怀中硬物。
那是临行前,萧逸美塞给他的同心结,红线里还缠着她的一缕青丝。
他握紧拳头,眼中燃起怒意:“孙有财买通考官,篡改考卷,此等恶行定要昭告天下!”
然而第二日,当他们欲击鼓鸣冤时,却见衙门前贴着告示:考生张帆因舞弊被革除功名,永不录用。
萧逸美看着告示上泼天的脏水,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张帆死死抱住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分明是孙有财的连环毒计,要将他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暮色四合,张帆背着萧逸美走在京城街头。
她靠在他肩头喃喃:“若不是我...你本该...”
“嘘——”张帆低头吻住她颤抖的唇,“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功名。”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他望着怀中的人,暗暗发誓:就算不能再入仕途,也要用自己的方式,为所爱之人讨回公道。
——
秋霜染透官道,萧逸美蜷缩在马车里咳嗽,手中的姜汤早已凉透。
张帆握着缰绳的手冻得通红,忽闻前方密林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拨开荆棘,只见十余名黑衣死士正将白衣少年逼至悬崖,少年腰间的螭纹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竟是当今太子!
“驾!”
张帆猛地甩鞭,马车如离弦之箭撞入战圈。
黑衣死士的长剑擦着他耳畔划过,他抄起车辕上的铜铃奋力掷出,铃声惊得马匹人立而起,扬起的尘土暂时搅乱战局。
萧逸美趁机甩出绣着莲花的软鞭,缠住一名死士脚踝,将其拽倒在地。
“你们是何人?”
太子倚着断剑喘息,苍白的脸上溅满血迹。
张帆扯下衣襟为他包扎伤口,瞥见其袖中露出的密诏残角,赫然写着“孙有财通敌卖国”的字样。
他心中一震,与萧逸美对视一眼——这不正是扳倒仇人的关键证据?
追兵渐近,萧逸美解下披风蒙住太子面容:“扮作我的仆从!”
三人躲进山间破庙时,太子咳着血笑出声:“没想到落难之际,竟是一对民间伉俪救我。若能回宫...”
“先活下去再说。”张帆将最后半块干粮塞进他手中,目光扫过庙外的脚印,“他们循着血迹追来了。”
萧逸美突然扯下颈间的银铃,将铃舌塞给太子:“含住此物,可避蛇虫。”
她咬破指尖在庙门画下符咒,血字遇风化作烈焰。
追兵踏入火圈的瞬间,张帆抄起墙角的竹弩,三支利箭破空而出。
混战中,太子的螭纹玉佩不慎掉落,却被萧逸美眼疾手快收入怀中。
待黎明破晓,三人终于甩开追兵。
太子望着张帆布满血痕的手,突然正色道:“待朕重掌大权,定要还你们一个公道。”
萧逸美望着天边朝阳,握紧夫君的手——这场意外的相遇,或许正是命运赠予他们的转机。
而暗处,一双阴冷的眼睛正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手中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的盐商船队图泛着诡异的幽光。
——
春闱再启,京城贡院门前朱红榜文随风轻扬。
张帆身着簇新的月白长衫,指尖拂过榜单上\"探花郎张帆\"的墨字,眼眶骤然发烫。
三年前被撕碎的梦想,终于在这一刻重见天光。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萧逸美攥着祈福香囊挤到前排,泪水夺眶而出——她分明看见榜单旁,太子身着便服朝他们含笑点头。
那日救下太子后,三人辗转进京。
太子凭螭纹玉佩联络旧部,成功平叛回宫。
萧逸美怀中的密诏残页成了扳倒孙有财的铁证,当盐商锒铛入狱的消息传来时,她在大牢外烧尽了当年被卖的卖身契,纸灰化作白蝶,翩跹着融入晚霞。
\"探花郎,皇上召见!\"
宫侍的传唤打断思绪。张帆转身正要随其入宫,却见萧逸美突然脸色煞白,死死盯着街角的老妪。
那老妪鬓发斑白,手中摇着的拨浪鼓与她记忆里母亲的遗物一模一样。
\"阿娘?\"
萧逸美踉跄着扑过去。
老妪手中的糖画竹板\"啪嗒\"落地,浑浊的眼中涌出泪水:\"美儿...真的是我的美儿!\"
原来萧家落败后,父亲悔恨交加客死异乡,母亲一路乞讨寻女,竟在京城重逢。
宫墙内,皇帝展开张帆的策论,龙颜大悦:\"此子既有匡扶社稷之才,又存侠义之心,当配...\"
话音未落,太子已捧着圣旨疾步而入:\"儿臣恳请父皇,赐张帆与萧氏完婚,钦点探花郎为巡盐御史,彻查盐政积弊!\"
——
残阳如血,浸透巡盐御史府的青石板。
萧逸美踩着满地碎瓷冲进正堂,只见张帆趴在书案上,胸前的官服被鲜血染红,手中紧攥着半卷账册——那是他冒死搜集的盐政贪腐证据,墨迹未干的纸上还留着\"太子太保\"四字。
\"夫君!\"
她扑过去抱住渐渐冰冷的身躯,指尖触到他后心的剑伤,深可见骨。
书案上的铜鹤香炉歪倒在地,香灰里埋着半枚熟悉的梅花印泥,与当年科场舞弊案的印记分毫不差。
屏风后突然传来衣袂破空声,三名黑衣刺客持剑袭来,为首者袖口露出的玉扳指,正是太子太保的心腹标志。
萧逸美将账册塞进贴身衣襟,抓起张帆腰间的御史印砸向刺客。
玉印在地上摔出裂痕,却为她赢得喘息之机。
她滚到墙角,摸出当年救太子时藏下的银铃,铃舌在口中发出只有毒蛇能闻的频率。
瞬间,房梁上垂下数条花斑蛇,缠住刺客脚踝嘶嘶吐信。
\"撤!\"为首刺客惊怒交加,挥剑斩断蛇身。
萧逸美趁机撞开后窗,抱着张帆的尸身跌入庭院荷塘。
冰冷的湖水让她瞬间清醒,想起张帆临终前在她掌心写下的字——\"宫\"。原来太子太保早已与残存的盐商势力勾结,甚至连宫中都有他们的眼线。
三日后,张帆的葬礼在京郊举行。萧逸美一身素缟,跪在坟前点燃账册残页。
火光中,她看见太子带着禁军匆匆赶来,龙袍上还沾着晨露:\"萧氏节哀,朕已下令彻查...\"
话未说完,她突然从孝服中抽出染血的御史印,高高举起:\"陛下请看!这印上的指痕,正是太子太保的独门武功所致!\"
禁军哗然,太子脸色骤变。恰在此时,远处传来钟鸣——宫中司天监急报,夜观星象见贪狼蔽日,主朝堂有巨蠹。
萧逸美望着天边的残云,将染血的账册碎片塞进太子手中:\"张郎用命换来的证据,陛下若不肃清吏治,如何告慰亡魂?\"
月色爬上墓碑时,萧逸美独自坐在坟前,展开张帆未写完的家书。
信中他写道:\"待盐政清明,便与你归老江南,种一池莲花...\"泪水滴在纸上,晕开的墨迹竟化作一朵含苞的莲。
她握紧御史印,指腹摩挲着夫君的名字,眼中燃起与当年被卖时同样倔强的光——这一次,她不仅要为夫报仇,
更要替他走完这条肃清贪腐的路。
——
深秋的刑部大牢寒气彻骨,萧逸美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指尖抚过铁栏杆上的锈迹。
太子太保被锁在刑架上,却仍狞笑着:“你以为凭那些残页,就能定我死罪?”
她不答,从袖中取出张帆临终攥着的半卷账册,在烛火下展开——泛黄的宣纸上,盐商往来的密信与官印赫然在目。
“你勾结盐商,私铸假盐祸乱民生,更在科举、宫变中插手布局。”
萧逸美声音发颤,却字字如刀,“张郎追查真相时,你派人暗杀,还妄图栽赃太子!”
话音未落,腹中突然传来胎动,她踉跄半步,却死死撑住桌案。
狱卒慌忙递来软垫,被她抬手拒绝。
“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太子怒拍惊堂木,龙袍上的金线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太子太保正要狡辩,牢门突然被撞开,一队禁军押着浑身是血的师爷闯进来。
师爷颤抖着呈上账本:“大人...这是他贪污的总账,还有买凶杀人的手令...”
萧逸美望着那本布满血指印的账本,泪水夺眶而出。
原来张帆遇害前,早已将证据副本交给亲信,辗转由师爷冒死带出。
她轻抚腹部,对着虚空喃喃:“夫君,你看见了吗?”此时,太子突然起身,将尚方宝剑重重拍在她面前:“萧氏代夫申冤,忠烈可嘉!朕赐你全权彻查余党,若有阻拦者,先斩后奏!”
此后数月,京城掀起肃贪风暴。萧逸美拖着孕肚穿梭于衙门之间,每处置一名贪官,便在张帆坟前插上一朵莲花。
临盆那日,她仍在审阅案卷,剧痛袭来时,手中朱笔在卷宗上晕开一朵血色红梅。
当婴儿的啼哭响彻产房,她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在丈夫的牌位前郑重起誓:“我们的孩子,定会继承你的风骨,护这天下清明。”
而在太子的默许下,萧逸美将张帆搜集的证据编纂成册,刊印分发给各地官员。
册子扉页上,她亲手题字:“以血为墨,以骨为笔,书尽苍生正道。”
春风再临京城时,百姓自发在张帆墓前种满莲花,微风吹过,千亩白莲摇曳,恍若当年那个在雨中救下红颜的书生,从未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