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母越想越气,也顾不得来之前的目的究竟如何。
她挺直了身子,毫不示弱地高声讽刺道:“曲府真是好教养啊!哪家的儿媳不是日日给公婆请安,侍奉左右?可你家的长安又是如何待我这个做婆母的呢?天底下哪有看儿媳眼色的婆母?”
杨母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在这寂静的厅堂里回荡着,让人不禁为之一震。
被质疑曲府的教养,在场的另外一人,长安的大嫂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气恼。
正在瞪着杨老夫人,她突然瞥见公爹手中的拐杖就要落在杨老夫人身上,心中一惊,不得不上前阻拦。
“爹,您冷静!”
长安大嫂喊着的同时,用眼神示意站在旁边的管事赶紧上前拉住公爹。
管事见状,连忙快步上前,死死地抱住了曲父的胳膊,生怕老太爷真的一拐杖打下去。
杨老夫人可禁不住这下。
长安大嫂见公爹冷静下,又见杨老夫人还要说什么,身子也在朝着这边走。
她只得对呆愣在杨老夫人身后的杨家下人命令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亲家母拉住!”
旁观者清,她觉得杨老夫人现在未尝不是在刻意的激怒她们。
原本小妹在杨家险些被人害了性命去,虽说没有传扬京城,但知道的人家皆会明辨是非。
夫君今日便会在朝上参上杨衡一本,为来日两府了断做打算。
可如果公爹在这个节骨眼上打了杨老夫人,恐怕会徒生事端。
在众人的合力阻拦下,曲父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他不再理会杨母挑衅的神情,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地上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张氏身上。
吩咐扶着他不放手的管事,“既然亲家母说一切都是杨家妾室所为,那便将这人送去见官。若不是的话,也好让官府还了这女子的清白。”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杨母,她怎么也想不到曲府会如此决然地要将人送去见官。
不应当是将此事捂住的吗?
所以听到这话后,杨母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她直接便顾不得惹怒曲父的心思。
“不能报官,哪怕亲家你打杀了她,替长安出出气也行。”
杨母的语气是十分焦急。
张家女不能进官府走一遭,如果今日她让曲府的人将娘家侄女送到官府,那么她就再也无法回到张家了。
长安大嫂低头看向听到报官之后,被堵住嘴的张氏身体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示意身后的丫鬟将那帕子取出来。
既然张氏想为自己辩解,她倒要看看能说出什么话来。
随着帕子被取走,张氏的第一句话便是:“不能报官。”
张如月的声音带着哭腔,脸上涕泗横流,看上去十分狼狈。朝着曲家人喊冤道:“我只是让夫人病的重些,从来都没有想要害了夫人的性命啊!”
“难道你不知,风寒可是会害死人的!”
听到这句诘问,张如月求饶道:“夫人,李大夫知道剂量的,我只是想要和被夫人抱走的棠儿多待上一些时日,真的是没有坏心思。”
杨母虽是知道如月不知道什么内情,但她也不敢让张如月再说下去。
所以原本还有力气同曲父争吵的杨母半软在杨婆子身上,继续摆出刚上门时那副嘴脸。
“亲家,都是张氏这个恶妇害了我的儿媳!老身那时在外静修,对家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实在是羞愧难当啊!”
张如月见状,心中焦急万分,她已经顾不得姨母投来的警告眼神。朝着长安大嫂喊道:“曲夫人,真的不是我。我只盼着夫人能够长命百岁的,从来没有想要夫人死的念头。”
姨母来之前同她说只是对着夫人做戏。为了表哥和棠儿,哪怕被捆绑,她也心甘情愿。
且夫人素来心软,同棠儿也是母子情深,她也只是会吃上一番苦头罢了,过后表哥只会更加的怜惜她。
但现在还没见到夫人,姨母却是向曲老太爷出言要将她打杀了,她还不想死。
她还没有等到棠儿当家做主的那日!
曲父眼见大厅里已经乱成一团,哭声、骂声、争吵声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烦意乱。
“不必多说了,直接送官!”
张氏绝对不会是主谋,既然杨家没有取舍,那便让官府来断定。
长安嫂子听到公爹这句话,示意曲府的丫鬟将杨老夫人控制住,不要阻拦下人将张氏拉出去。
小妹可是握着管家权,单单张氏一人是做不到这等程度的。
若不是请了太医来,诊断出来了。怕是小妹蒙冤而死,他们也找不出杨家的错处来。
杨老夫人见状,脸色大变,她想要挣扎,但那些丫鬟们的力气很大,根本无法挣脱。
看着眼前的两人只差明说她是害了长安的人,她原本的假意也变成真切的哭诉。
大厅里面已经是哭骂吵作一团,躲在外面的红簪没再继续听下去,赶忙跑回了九梅院。
听完红簪绘声绘色的转述后,长安将手中的点心放下。
今日报复的名单上又得增加了,张氏也不能放过,杨母应当也是知道杨衡都做了些什么,也不能放过。
原主哪会想到她用心对待的这些人,会想要她缠绵病榻,会想要她死呢!
她在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后,“报官也好,才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绿钗在一旁听了,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她愤愤不平地说道:“小姐,张姨娘哪来的银两去买通李大夫?肯定还有其他的人在背后指使她!”
红簪也附和道,“把在柴房关着的李大夫也一并抓起来,好好审问一番。”
蓝钿想起来老太爷的话,趁机劝说道:“小姐,杨家现在简直就是一个狼窝虎穴,不如和离。若是小姐嫌在府上住的不自在,也可以去太后赏赐的皇庄去。”
“是啊,都是奴婢无能,才会让小姐遭此大难。小姐现在若是与杨大人和离,谁也不会说什么。”
“此事容后再提,红簪,你再去看老夫人走了没有。”
“是,小姐。”
其他人听到这话后,也不敢再劝,开始一个劲拉着长安说起其他的事来。
来日方长,总会劝得动小姐的。
曲父亲眼看着管家将张如月和抢回来的李大夫一同送去官府,便将前厅的收尾交给长媳去处理。
长安嫂子点头应是,曲父这才放心地由人搀扶着,步履蹒跚地朝着九梅院走去。
目的只有一个,杨家待不得了。
听完曲父的分析之后,长安答道:“有劳爹费心了,女儿全听您的。”
她本就想着和离,之所以不和蓝钿等人谈及此事,也是因着这些人知道原主的性情,定是不会直接了断的和离。
但面对曲父又有所不同。
曲父看着女儿,见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心中不禁一阵酸楚。他柔声道:“你且安心在家中修养,这些事情为父自会替你办好。”
哪怕皇上让杨衡在府内静心思过也影响不到和离。
他自有办法让杨衡签下和离书。
且不管是杨衡妾室,还是杨衡的母亲对长安出手,他都要让杨衡连现在身上的六品官也丢了不行。
长安只觉得曲父在听她想和离后,好似容光焕发、斗志昂扬的,连出门都不用人搀扶了。
看着老太爷走远之后,紫环等人才敢进屋内伺候。
这时候,一直对长安和离这件事最为积极的蓝钿,忍不住轻声问道:“小姐,是不是要和离?”
她家小姐比起公主也不差什么,甚至嫁妆更为的雄厚。要是放出二嫁的口风出去,京城那些比杨大人官位还高的大人也会动心。
“是。”
长安点了点头后,看向红簪说道,“今晚你给奶娘带一封信回去。”
她之前确定曲府对于她和离这件事的态度,所以早就吩咐了红簪娘去把陪嫁的宅院收拾好,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已经用不上了。
和离之后,就算她不住在曲府,也会回到那座皇庄去。两处地方都要比陪嫁的宅子舒适,她当然会选择好的地方去住了。
“是,小姐。”
——
楼敬这个人,果然不愧是能够一直稳稳地待在萧逸身边的人,即使有张昌安这样一直对他虎视眈眈的人存在,也丝毫没有落入下风。
他直接将曲长安感染风寒前后这段时间,宫内与宫外有所勾连的宫女与太监都查了个遍。
其中以掌管宫权的皇后和宠妃淑妃最为可疑,也最为有能力做到此事。
但调查过后,楼敬还是将重心放在了皇后的身上。
因为他查出来淑妃身边的人与外面来往密切,全是为着将一些效果微弱的助性药带进宫。
从承恩公给皇后传递消息的人身上找到了突破点后,涉及到宫外的事情,楼敬不得不和张昌安联手。
可越是调查下去,楼敬越感到心惊,现在已经不仅是关乎曲家小姐的事情了,他一个人实在是难以抵消皇上的怒火。
于是,在这一天,楼敬特意挑选了一个张昌安也在承天殿内侍奉的时机。
他瞧着皇上心情尚可的空荡,禀告道:“陛下,奴才就曲小姐所中秘药已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旁边的张昌安看皇上的注意力在楼敬所言上,眼神都要冒出火来。
又慢楼敬这小子一步。
因着两人合作,他可是知道那里面都写着什么。
所以没等皇上打开手中的折子,张昌安也从袖口中掏出一本折子呈上去,急忙说道:“陛下,奴才也已经查清了杨衡在宫外与何人勾结。”
楼敬斜了一眼张昌安,他就知道这人信不过。
萧逸饶有兴致地先打开了张昌安的折子。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折子上的文字时,他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至极。
看完这道折子后,他对楼敬那道折子的内容也有所猜测,但当他亲眼看到其中所写时,猛地一挥手臂,将御案上的茶盏狠狠地扫落在地,清脆的破裂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好啊,好啊!”
萧逸怒极反笑,声音中透露出无法遏制的愤怒。
楼敬和张昌安眼见皇上如此盛怒,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跪倒在地,齐声高呼:“请陛下息怒!”
大殿内的其他宫人见状,也纷纷跪倒在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萧逸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怒视着眼前的两人,厉声道:“让朕如何息怒!朕还没有死呢,前朝后宫便全盯着朕的这把龙椅!”
张昌安平日里能言善辩,充做皇上在外的眼睛,此刻却也吓得不敢抬头,只能低着头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杨衡因几月前没能进入内阁,便觉得曲小姐已经没了作用,接受了承恩公府的招揽,企图以此为跳板进入内阁。
因着曲家是最为坚定的保皇党,丧妻便是他对承恩公府的投名状。
现在让皇上愤怒的是,那本折子上所写,投靠大皇子的朝臣并非只有杨衡一人,竟然有三成已经被承恩公府给招揽了过去!
楼敬看张昌安用眼神示意他去安抚皇上,将同样的眼神还回去后,接着低头不语。
难道他查出来的东西就轻吗?
殿内跪着的众人,膝盖早已麻木不堪,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
可坐在龙椅上的萧逸却迟迟没有发话,直到众人的额头开始渗出汗水,才听到被叫起的声音。
宫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匆匆退出大殿。
殿内只剩下楼敬和张昌安二人。
楼敬领了去传内阁大臣的口谕,幸灾乐祸地瞥了张昌安一眼后,赶紧出去传旨。
待楼敬离开后,萧逸的目光落在了张昌安身上,冷冷地说道:“张昌安,朕不想再见到这几个人。”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其中的寒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奴才明白。”
张昌接过被皇上丢过来他呈上去的那道折子,将上面被用朱笔圈出来的名字深深地记在了心里,这几个人怕是要倒霉了。
这几位大臣身上有罪无罪并不重要,没有的话,他也可捏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