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雅儿最近很倒霉。
京城的人看到她被破格封为县主,又有魏无病这样跋扈的弟弟,便以为她从小也是如珠如宝般长大。
其实不然。
她和魏无病是孪生姐弟,魏无病生下时便体弱,而她身体健康。
祖母和她的母亲全都认为,母亲怀孕时吃的那些好东西,全都被她在娘胎里抢走了,魏无病之所以会胎里不足,全都是她造成的。
因此,魏无病在家里越是受宠,她便越是被家人嫌弃。
魏无病从小就是药罐子,她还没有灶台高,就主动去给魏无病熬药,魏家有的是丫鬟婆子,用不着魏雅儿,可是魏雅儿含着泪说她不放心,她要亲自照顾弟弟。
她不但给魏无病熬药,她还会小心翼翼喂给魏无病喝下,魏无病发脾气,她便给魏无病讲故事,一来二去,只要魏无病不肯吃药,丫鬟们便会跑来找她,只要她把汤药端到魏无病面前,魏无病就会乖乖喝下,如果这药是魏雅儿亲手熬的,魏无病甚至不哭不闹,主动喝下。
因为他知道,姐姐对他是最好的。
她对魏无病的好,所有人都看到了,祖母也对她另眼相看,祖母有很多孙女,可是她却是祖母最喜欢的。
而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给魏无病熬药,是为了往里面吐口水,等她长大一点,她往药里放的东西就更多了,除了尿和碾碎的虫子,她还会悄悄减轻其中一两样药材的用量,这样即使检查药渣也看不出来,但是魏无病却要在病榻上多待几天。
她恨魏无病,从她记事起,她就恨他!
因为魏无病,她才会被家里嫌弃,因为魏无病,她要违心地讨好家里每一个人。
可是现在魏无病真的死了,她却又害怕起来。
这一次,她没有减轻药量,也没有往汤药里放那些脏东西,她是真的给他熬药,也是真的亲手端给他,这中间未经他人之手,魏无病怎么就死了呢?
如果被家里人知道,魏无病是喝了她的汤药死掉的,他们会杀了她,真的会杀了她!
她还不想死,明年她就要嫁到梁地,她的夫君是个窝囊废,她的大伯哥是个时日无多的病秧子,她的妯娌小户出身,上不了台面,婆母常年病着,厉害的大姑姐远嫁,明眼人都知道,她才是梁王府真正的女主人,就连丽太妃也是这样说的。
她的未来不仅仅是县主、是郡主,她还会是梁王妃!
她有大把的好日子,不能让魏无病这个病鬼给毁掉!
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她亲手斩杀了那匹害得魏无病断腿的马。
那畜生是魏无病的心头肉,摔断腿都舍不得责备,可却还是死在她的刀下,变成一堆马肉。
当时在现场,亲眼目睹魏无病七窍流血的丫鬟,也全部被她杖毙。
魏无病虽然看着欢实,可其实身子虚得很,前阵子差一点死在那对姐弟身上,还没有完全恢复,就又跑了出去,他会坠马,也和身子虚有关系。
魏雅儿让人把给魏无病看腿的太医请过来,一番恐吓后,又给了一箱银子,最终,太医给出虚不受补的结论。
魏无病受伤之后,用了很多补药,没想到酿成大祸。
魏老夫人自是不相信的,派了自己信任的太医过来查看,魏雅儿吓得半死,太医回去后便向魏老夫人如实禀报。
“什么?你说是中毒?”魏老夫人虽然怀疑虚不受补的死因,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魏无病竟然是被毒死的。
太医肯定地说:“是毒,老夫人若是不信,可以请仵作察验。”
当然不能请仵作,魏家的事,岂能让衙门里的那些下贱东西插手。
魏老夫人又问:“你可知是何毒?”
太医试探地说道:“下官看着像是鹤顶红。”
魏老夫人大吃一惊,太医们最是圆滑,能说出鹤顶红这三个字,便已经不是他所说的“看着像是”了,而是可以确定。
竟然是鹤顶红,究竟是谁在下毒?
魏老夫人又想起上一个太医,能被派去给魏无病看伤的太医,医术上能差到哪里去?
为何这个太医能确定是鹤顶红,而上一个太医却还说什么虚不受补?
魏老夫人正准备让人把魏雅儿叫进宫里,一名内侍匆匆进来:“老夫人,圣上往这边来了。”
自从魏老夫人住进慈宁宫,永嘉帝来慈宁宫的次数就更少了。
魏老夫人皱起眉头,今天是哪阵风把他给吹来了,这是终于想起,还有丽太妃这个生母了?
想到丽太妃,魏老夫人就冷哼一声,这个贱人,既笼络不住老的,又笼络不住小的,难怪一把年纪也还是个太妃。
“这个时辰,圣上是刚下早朝吧?”魏老夫人问道。
内侍忙道:“回老夫人的话,圣上是刚刚下朝,一下朝就往慈宁宫来了。”
魏老夫人算算日子,今日望朝,她虽然没有上过早朝,但是每当望朔,都会拖到很晚才下朝,像今天这么早的,确实不多。
只是魏老夫人并没有想到,永嘉帝不但来了慈宁宫,还点名要见她。
魏老夫人心里门清,她住在宫里不走,永嘉帝打心眼里是嫌弃的。
可是,她来宫里的目的,一是想活命,二来不就是想要恶心这对母子吗?
她就住在这里不走了,除非皇帝不顾脸面,把她轰出去。
现在永嘉帝要见她,魏老夫人在心里冷笑,魏家送进宫里的那两个姑娘,永嘉帝至今也没有宠幸,今天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说说这件事。
只是魏老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永嘉帝给问住了。
“老夫人,魏公子之事,还请老夫人节哀。今日朝堂之上,有多位官员说起魏公子的事,老夫人想不想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魏老夫人面若寒霜:“臣妇愿闻其详。”
永嘉帝一指旁边的刘公公:“老刘,你一向最会学舌,就学来给老夫人听听。”
刘公公上前一步,冲着众人施礼,一张口,便把朝堂上众人的言论学了出来。
“如今街头巷尾都在谈论魏公子之死,且都说魏公子并非病故,而是中毒。”
“魏公子去世之后,长岭县主不查魏公子的死因,却亲手杀死了魏公子的爱马,手段之残忍,心肠之冷硬,令人发指。”
“且,魏公子死前,喝下了长岭县主亲手熬煮的汤药,魏公子中毒而亡,长岭县主便是疑凶!”
刘公公说完,再次施礼,又退回到永嘉帝身后。
魏老夫人心中剧震,她刚刚才查出魏无病是中毒而死,可是朝会上的大臣们却已经在说了。
“这些事,他们是如何得知?”话一出口,魏老夫人便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永嘉帝神情淡淡:“街头巷尾,朕已经让人去查了。”
魏老夫人嘴唇翕翕,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臣妇多谢圣上。”
永嘉帝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不再理会魏老夫人,转而问起丽太妃的身体。
魏老夫人原本想要问问那两个魏氏女的事,这会儿也全都忘了。
片刻之后,一名内侍匆匆而入:“启禀圣上,奴婢已经查实,外面果真都在传长岭县主给魏公子下毒之事,奴婢随便找了一个路人,问他可知魏公子之死,那路上便言,听闻是魏公子的胞姐所为。奴婢如此询问多人,说词无二。”
永嘉帝颔首:“好,退下吧。”
内侍出去,永嘉帝再次看向魏老夫人:“朕不知魏家姐弟之间有何恩怨,原本这也是魏家的家事,朕本不该过问,然此事已经街知巷闻,长岭县主又是许配给梁王府二公子,为了皇室的体面,朕也不得不查,魏老夫人你说呢?”
魏老夫人咬牙切齿:“这事就不劳圣上了,臣妇关起门来自己查。”
永嘉帝:“朕已经说了,事关皇室体面,这事已经不是魏家一家之事。来人,宣燕侠进宫!”
魏老夫人气得双手发抖,永嘉帝这是在恶心她,可以让锦衣卫去查,也可以让其他人去查,为何却要找燕侠?
就是因为燕侠和她有过节,和宝庆侯府有过节!
“圣上,燕侠不妥......”
没等她说出理由,永嘉帝已经站起身来:“老夫人认为朕处理得不妥?”
魏老夫人一怔,忙道:“臣妇不敢。”
永嘉帝微笑:“朕相信老夫人是个识大体的。”
直到永嘉帝离开,魏老夫人才惊觉后背的衣裳已经湿透。
丽太妃冷眼看着她:“你看,我就说魏雅儿不是个好的吧,这还没嫁到梁地呢,就不中用了。”
魏老夫人冷冷地看着她,她怵皇帝,却不怵丽太妃。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无病是魏雅儿的亲弟弟,日后也是她的依仗,她杀无病?她难道是疯了不成?当务之急,我们要护住雅儿,雅儿是魏氏女,若是她被污陷下了天牢,丢脸的不仅是我,还有你!”
丽太妃翻个白眼,摩娑着手上的指甲套。
燕侠进宫领了差事,便去了魏府,魏府没有长辈,虽然已经往魏家族里报信了,但是族中长辈一时半刻也过不来。
今天太医一走,魏雅儿便让人给魏无病入殓,进了棺材,就不是随便什么人想验就验的了。
没想到,灵堂还没有布置妥当,小厮便飞奔着进来:“县主,县主,大事不好,刑部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另一个小厮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县主,燕大侠带人进了二门!”
魏雅儿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她怒道;“谁让他们进来的?把他们轰出去!”
“不行啊,燕大侠是奉了圣命,门子拦不住,也不敢拦!”小厮说道。
魏雅儿双腿发抖,却还硬撑着说道:“多叫些人过来,守住灵堂,不让他们进来,快!”
可是她忘了,她面对的不是后宅里的下人,而是燕侠,更何况燕侠还是带圣命来的。
......
半个时辰后,魏府上上下下二百余人,全都被押去了刑部大牢。
其中就包括长岭县主魏雅儿。
刑部的仵作查验了魏无病的尸体,魏无病身中鹤顶毒,毒发身亡。
燕侠搜查了魏府各处,找到了很多药材,却没有找到鹤顶红。
魏雅儿前脚被押进大牢,那名太医后脚也进去了。
太医二话不说,就直接招了。
他是被长岭县主威逼利诱,才不得不做出虚不受补的结论。
魏雅儿虽然心思深沉,可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女,一进大牢,便直呼冤枉。
“我没有下毒,我真的没有,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死,我真的没有下毒!不信你们去问那些贱婢,我给他送药过去时他还好好的,喝药时也是好好的,不信你们去问去查啊!”
燕侠声音冷冷:“我查过了,当时在场的丫鬟,全部被你灭口了。”
魏雅儿如遭雷击,身子晃了晃,便瘫软在地。
等她醒过来,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我知道凶手是谁,是瓷器街的那对姐弟,他们恨毒了我们姐弟,那日送他们走的时候,那两个贱人咬牙切齿,说他们做鬼也不会放过我们,是他们,一定是他们杀了无病,也是他们陷害我,你们还愣着做甚,快去把他们抓过来!”
燕侠看着面前的少女那张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自家小舅子可真是倒霉,这魏雅儿不但长得丑,心更丑。
“那对姐弟如今一死一伤,他们想要报仇,也只能去阴间了。”
魏雅儿大吃一惊:“不可能,你是在袒护他们吧,他们怎么会死,我还好心好意给了他们银子,让他们去看伤的,他们不会死。”
想到调查到的那件事,燕侠恨不能一拳砸烂这张脸,魏无病那畜生,毁了一对姐弟,魏雅儿给了二十两银子,就把这件事翻篇了。
“长岭县主,除了你,目前还没有第二个嫌疑人,你最好老实交待,否则用起刑来,怕是你撑不过一轮。”
与此同时,京中某个小院子里,剪灯从外面回来,从卫刃手里接过孩子:“想阿娘了吗?”
孩子抱着她的脖子,撒娇问道:“阿娘好几天没回来,去哪里了?”
剪灯微笑:“阿娘去杀了一只瘟鸡。”
卫刃忙道:“你和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快去灶上盛鸡汤喝,知道你今天肯定回来,这鸡汤我一大早就煮上了。”
剪灯笑着去盛汤,想到什么,对卫刃说道:“我才出去躲了两天,怎么这事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我在街上都听到了。”
卫刃压低声音:“我怀疑是二小姐出手了。”
剪灯松了口气,原来是二小姐啊,那就好。
? ?卫刃和剪灯夫妇是慕容琳琅父亲的弟子,慕容琳琅的父亲是武林第一高手,他们是跟着慕容琳琅一起来京城的,前面忘了是哪章提到过他们,他们跟着慕容琳琅一起去见大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