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所长引着路,边走边向高航一行人说明情况。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三十米开外那排平房中间的三间屋子,焦黑的痕迹在阳光下触目惊心。
烧得只剩框架的门窗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无声地控诉着昨夜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
这排东西走向的平房共有十余间,中间三间损毁最为严重——屋顶坍塌,门窗尽毁,徒留断壁残垣。
这里原是乔刚办公兼住宿的地方:外间两间是办公室,最里侧是卧室。
众人站在窗前向里张望。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木材、塑料、布料燃烧后的混合气味熏得田平安胃里翻江倒海。
屋内家具都已烧得只剩骨架,依稀可辨办公桌、沙发和床的轮廓。
满地灰烬中,消防水渍在坑洼处积成一个个小水洼。
\"乔厂长的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高航沉声问道。
毕所长指向办公室南窗附近:
\"就是这儿,原来摆着一张木制长沙发,乔厂长遇害时就躺在上面。\"
如今沙发早已化为乌有,只剩几块焦黑的木板和木条散落一地。
西侧是同样烧得面目全非的实木办公桌,地上散落着严重变形的电话机和传真机残骸。
高航仔细查看着这些烧焦的物件,眉头越皱越紧。
\"消防队怎么说?\"他突然开口,\"是人为纵火还是意外失火?起火原因查明了没有?\"
\"目前还没有明确结论。\"毕所长谨慎地回答,\"消防队的黄队长昨晚带队灭火,今早又来勘查了一遍。临走时说最快也要下午才能出报告,需要时间分析研究。\"
他字斟句酌,深知这位刑警队副队长办案严谨,对细节要求极高。
高航凝视着几乎被烧成灰烬的家具,眉头紧锁:
\"这火势未免太猛了。我办过这么多火灾现场,很少见到烧得这么彻底的......\"
\"是这样,\"毕所长立即解释,\"屋里存放了不少酒精和食用油,火势一起就剧烈燃烧,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具体数量我们正在向厂里核实。\"
他转头看了眼厂房,补充道:
\"毕竟是食品厂,存放这些原料也很正常。\"
\"你们派出所什么时候接到的报警?\"高航突然问道。
毕所长看了眼手表:\"今天上午九点刚过,上班后不久。\"
高航脸色一沉:\"昨晚发生的火灾,拖到现在才报案?\"
语气中透着明显的不满。
毕所长连忙解释,额上渗出细汗:
\"昨晚起火后他们第一时间报了火警。
等消防队扑灭火势,才发现乔厂长死在屋里。
厂方没有经验,直接叫了救护车把遗体拉走了。
直到今早黄队长来复查,发现没报案,才督促保卫科补的手续。
厂里原以为报过消防队就足够了......\"
\"保卫科?谁的主意?\"高航的声音陡然提高。
毕所长环顾四周,朝十几米外一个穿着橄榄绿警服、没有警衔徽章的年轻人喊道:
\"小陈,过来一下!领导要问你话。\"
年轻人小跑过来,毕所长介绍道:
\"这是厂保卫科的陈建华,小陈科长。\"
这位小陈科长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比田平安和刘婷婷还要年轻,生得眉清目秀。
他站在高航面前,局促地搓着手,腼腆地说:
\"领导好,大家都叫我小陈科长...其实叫我小陈就行。我们保卫科就两个人,我和老刘叔。厂长让我负责厂区安保。\"
高航冷着脸质问:\"都出人命了,你们不知道要报案?\"
小陈科长委屈地小声嘟囔:
\"我以为...厂长是自己点蜡烛不小心引发的火灾...不是他杀...不用报案...\"
高航看他不过是个大孩子,叹了口气:
\"你太不懂规矩了。命案必须先让法医鉴定,是不是他杀不是你说了算的,明白吗?\"
小陈科长红着脸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
高航注意到他的警服,伸手替他整理衣领,发现第一颗扣子掉了,皱眉道:
\"穿警服就要穿戴整齐,你这扣子...\"
小陈慌忙摸了摸领口,又检查另一边,这才发现扣子真的不见了,结结巴巴地说:
\"啊...掉了...我中午就去买...\"
高航叮嘱:\"这种金属扣子只有县保安公司有卖。你这警服哪买的?\"
\"也...也是在保安公司买的。\"小陈答道。
毕所长不满地插话:\"现在保安公司为了赚钱什么都卖,警服、手铐、电棍,连猎枪都卖...\"
田平安见话题跑偏,打断道:\"小陈科长,乔厂长为什么要用蜡烛?厂里没电吗?\"
\"昨天晚上停电了,\"小陈连忙解释,\"从昨天晚上六点钟停到今天早上八点。我们这儿经常停电。\"
\"是谁最先发现着火的?\"
\"是老刘叔。当时我们都在传达室值班,他看到厂长办公室那边有火光,喊了一声。我正在看书,抬头一看——坏了,真着火了!\"
小陈继续描述:\"我们俩赶紧跑过去救火,但厂里晚上没其他人,火势太大根本没法救,就打电话叫了消防队。\"
高航追问:\"起火的具体时间知道吗?\"
小陈回忆了一下,说:
\"应该是九点刚过发现的。
当时传达室的座钟正好敲响九点的钟声,我们注意到的时候火才刚起。
可谁知道屋里存着酒精,不到两三分钟就'轰'地爆燃起来,火苗蹿得老高,热浪逼得人根本没法靠近。\"
\"什么时候给消防队打的电话?\"
\"大概...九点十分...\"
\"怎么拖了十多分钟才打电话?\"高航严厉地问。
小陈委屈地挠头:\"打电话可麻烦了。厂里就两部外线电话,一部在着火的厂长办公室,进不去;另一部在财会室,喏,就是那间。\"
他指向隔了两间屋子的财会室——门口挂着醒目的牌子,与其他房间不同的是,这里装着坚固的防盗门窗。
\"我找了根撬棍,费了好大劲才把铁栅栏撬开个缝,把电话机从里面掏出来报警。\"
小陈比划着当时的动作,
\"光这个就花了至少五分钟。差不多九点十分才打通消防队的电话。
可等消防车赶到,已经烧了二十多分钟了,那时候屋里早烧得差不多了。
他们来了不到十分钟就把火扑灭了。
这时我们才发现,我们厂长他……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