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历六百五十五年,长安仙阙。
紫微宫,云霞蒸,无形的肃杀罡风悄然弥漫于金殿玉阶之上。
龙椅之上,九五至尊,稚奴哥哥的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阴霾,帝威如渊,却隐见一丝凡人难察的挣扎。
丹墀之下,群臣如林,气息凝重如山岳压顶。
唯有一抹小小的、跳跃的灵光,打破了这沉闷。
安定公主小兕子,宛如一株汲取了月华星辉的仙葩,正坐在父皇御座旁特设的玉墩上。
她那双清澈得能映照九天星辰的眸子,此刻却带着狡黠与一丝不满,滴溜溜地转着,最终落在那位立于群臣前列,身形挺拔如孤峰松柏的身影上。
“哼!”小兕子鼓着粉腮,声音清脆如琉璃相击,裹着一丝奶气,却清晰地穿透了殿中的凝重,“里脊哥哥变成里脊叔叔之后,心眼子就像那蟠桃园里的九曲仙藤,弯弯绕绕多得很哩!狡猾,狡猾!”
她的小手在空中虚点,在数着那看不见的“弯弯绕绕”。
这位被她冠以“里脊”雅号的,正是当朝重臣、太宗托孤之臣——褚遂良。
他昔年英姿勃发,是兕子眼中亲切的“哥哥”,如今历经岁月与朝堂风雨洗礼,鬓染微霜,成了“叔叔”,那份耿直的骨子里,似乎也磨砺出几分沉潜的圆融。
然而,当关乎国本、震动仙凡的立后之争掀起滔天巨浪时,几乎满殿仙官神将(朝臣)皆引经据典,以煌煌天道、祖宗法度相谏,力阻那身负“武曌”天命之名的女子登上凤位。
反对的声浪如九天玄雷,震得殿中盘龙柱上的金龙都似欲低吟。
就在这万钧重压之下,褚遂良深吸一口气,周身竟隐隐有山岳般的虚影浮现,沉稳而不可撼动。
他排众而出,声音不高,却似金玉交鸣,字字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厚重:“陛下!此乃天家内帷之事,乾坤运转,自有其律。何需问于外臣?”
此言一出,满殿皆寂。
那“家事”二字,在他口中吐出,竟似裹挟着上古神山的重量,试图为天子撑起一片免受万钧倾轧的空间。
纵然是九五至尊的“家事”,亦牵动着九州万方的气运龙脉,岂有绝对?但这番话,终究是顶着滔天压力,替御座上的李治,挡下了一片最锋利的唇枪舌剑。
敏锐如毒蛇窥见猎物的许敬宗,立刻捕捉到这“家事”二字中蕴藏的玄机。
是谁嗅到了泼天富贵的仙灵之气?
他旋即以这“新思路”为刃,祭起“买断”舆论之能,其声调带着一种市井俚俗的蛊惑魔力,瞬间在仙凡交织的朝堂上弥漫开来:“哈!诸位仙长神君何必执着?凡俗田舍翁,若得仙田多收了三五斗灵谷,尚思量着换一个更称心如意的道侣暖榻。何况吾等头顶青冥、坐拥九州的至尊天帝?欲立新凰,此等私密情愫,干卿等何事?”
是年秋,天机骤变。
肃杀之气首先锁定了那位如山岳般曾为君王撑起一片天的褚遂良。
一道裹挟着凛冽寒霜与帝王怒意的符诏降下,其仙骨神职被生生剥离,贬谪的仙光黯淡,直落向那瘴疠弥漫、远离帝都灵枢的潭洲,昔日托孤重臣的光环,瞬息间蒙尘。
紧随其后,深宫之中酝酿的阴鸷毒计终于败露。那曾经母仪天下、风华绝代的王皇后,与艳冠六宫、曾集万千恩宠于一身的萧淑妃,竟暗中以凡间剧毒之物(抑或是某种阴损的咒蛊?)谋刺君侧。
东窗事发,其罪滔天!
两道蕴含天地之威的废黜诏令轰然降下,昔日尊贵无比的仙妃神女,刹那间被打落凡尘,沦为连宫中最微末的洒扫仙娥都可俯视的庶人。她们周身象征尊位的霞光瑞气瞬间溃散,无形的阶位枷锁沉重地压弯了脊梁。
这清算的雷霆,更是冷酷地蔓延至血脉源头。
王氏、萧氏在凡尘的亲眷——母亲、兄弟,无论亲疏远近,尽数被无形的法则之力强行拘拿,流放之途如坠无间,永锢于那苦寒荒僻、灵气枯竭的绝域边陲。
甚至连那些早已仙逝、魂归星海的先祖,其留在宗庙碑林中的神圣封号,亦被一道蕴含剥夺之力的帝皇符印生生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九族气运,于此一役,被生生斩断、抽离,其惨烈之状,令观者无不心胆俱寒。
天枢历六百五十五年的深秋,凤鸣惊阙。
金銮殿的硝烟尚未散尽,帝座之上的李治,眉宇间却已酝酿起另一场风暴的核心。他目光如炬,穿透缭绕的仙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道韵,响彻九霄:
“武氏,乃先帝太宗圣心所感,赐予朕之‘天机玉牒’!” 此言一出,殿内法则微颤,仿佛有太宗虚影于时光长河中投来默许的一瞥。李治继续道,字字珠玑,牵引着无形的因果之线:“其掌御‘万象文枢’,批阅奏章如观掌纹,裁决万机若烹小鲜。其才其德,堪承天命凤位!” 他最终掷地有声,引动煌煌天道共鸣:“事同汉元帝之政君,当为朕之天后!”
此言如九天惊雷,宣告着旧凰的彻底陨落与新凰的必然崛起。仅仅在王皇后被废黜的七日之后,一场前所未有的“天命更迭”大典便浩荡开启!紫微宫阙祥云翻涌,九彩神凤虚影长鸣盘旋,万丈霞光中,武曌身着由日月星辰之精与万民心念之力织就的九翎玄凰衮服,一步一莲台,登上那象征着至尊母仪、权柄通天的凤座!
那一刻,诸天星辰为之移位,四海气运为之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