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半山腰的别墅像一头蛰伏的野兽,隐匿在浓稠的黑暗里。
钟离的车缓缓驶入霍八的私人领地,轮胎与石子摩擦发出的细碎声响,在寂静的山间格外刺耳。
\"咔嗒\"一声轻响,铁艺大门无声滑开。
两侧的黑衣保镖同时低头,耳麦上的蓝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没有人上前检查,没有人出声询问——他们认得这辆车,更认得车里的人。
庭院里的喷泉汩汩作响,水声与夏虫的鸣叫交织成诡异的夜曲。
月光惨白,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倒影。
主宅台阶两侧,四名全副武装的雇佣兵如雕塑般伫立。
当钟离修长的身影跨出车门时,最外侧的壮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低声道:\"Lasse先生。\"
露台上,一点橙红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霍八整个人陷在阴影里,只有雪茄的火光偶尔照亮他刀削般的侧脸。
深色云纹唐装的袖口随意挽起,露出那串血红玛瑙手串。
三年前钟离从翡翠城矿区带回的\"礼物\",108颗朱砂红的珠子在月光下泛着血色光泽,每颗都刻着细密的梵文经文。
雪茄的烟雾缭绕而上,在霍八刀削般的轮廓前盘旋,他的眼睛藏在阴影中,嘴角却已扬起一丝熟稔的笑意。
\"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老友间随意的寒暄。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立刻有侍者端上两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钟离接过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
黑色风衣的下摆在夜风中微微摆动,露出腰间若隐若现的枪柄。
\"八叔这里,倒是十年如一日。\"
钟离的目光扫过庭院,语气平淡中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
霍八低笑出声,雪茄在他指间灵活地转动。
\"你小子倒是变了不少。\"他眯起眼睛,浑浊的瞳孔里闪着精光,\"上次见面,你可没这么......\"他故意拖长音调,\"正经。\"
夜风裹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掠过霍八鼻尖——像是初雪压断的松枝渗出的树脂清香,混合着悬崖边野蔷薇的凛冽气息。
霍八的视线在钟离领口处停留了一瞬,那里有一根不属于他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浅栗色的光泽。
\"有意思。\"霍八突然咧嘴一笑,金牙在黑暗中闪过一道冷光,\"你小子身上有女人的味道。\"
他深深吸了口气,雪茄的烟雾从鼻腔缓缓溢出,\"让我猜猜......难道是顶楼那位大美女?\"
\"那女人到底什么来头?值得你这么周旋?\"霍八吐着烟圈,眼中精光闪烁,他故意拖长声调,\"别告诉我......你真对她有意思。\"
\"她不过是一枚棋子。\"
钟离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棋子?\"霍八突然拍案大笑,震得杯中酒液剧烈摇晃,\"什么棋子值得你带着她的香水味来见我?\"
夜风骤急,树影在露台上张牙舞爪。
钟离忽然勾唇,笑意未达眼底:\"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
\"哦?重要到值得你亲自下场三番五次救她,甚至不惜暴露跟我的关系?''霍八猛地凑近,雪茄的焦苦气息喷在钟离侧脸,''每次她遇险,你他妈就跟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准时出现!\"
露台上的空气瞬间凝固。
钟离缓缓转身,月光在他眼底凝结成两点寒星,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的枪柄,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正因为如此——\"钟离的声音轻得像刀刃划过丝绸,却在最后一个字上突然加重,\"她才必须是最完美的棋子。\"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杯壁,发出规律的轻响,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霍八的瞳孔骤然收缩,浑浊的眼白上血丝密布。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嘶哑的大笑,笑声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哈哈哈...好!很好!\"枯瘦的手指猛地掐灭雪茄,火星在他掌心熄灭,\"你他妈这张嘴,比我的保险柜还严实!\"
水晶酒瓶与玻璃杯碰撞,发出危险的脆响。
琥珀色的酒液如毒蛇般倾泻而下,在死寂中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霍八的指尖沿着杯壁缓缓下滑,指甲在玻璃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威士忌的倒影里,他的眼神阴鸷得令人毛骨悚然,\"不过提醒你一句——\"
\"Lucky最喜欢把漂亮棋子......一颗颗碾成粉末。\"霍八将酒杯推过去,眼神锐利如刀。
钟离神色未变,只是轻轻摇晃着酒杯。
冰块碰撞的声响清脆悦耳,与他平静的声线形成诡异的和弦:\"Lucky她......\"
他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吐出的话裹着酒精的灼热:\"一定会明白我的用意。\"
烟雾突然被一阵乱流搅散。
霍八猛地前倾,却在即将碰触到钟离时突兀地停住,转而重重拍上他的肩膀。
\"得了!说正事!\"他的笑声像钝刀割裂紧绷的弦,\"樱子已经按你说的,送回梅世豪手里了。\"
\"你那边......\"他歪着头,露出豺狼般的笑容,\"该不会玩脱了吧?\"
钟离的身影已经移至露台边缘。
夜风掀起他的衣摆,山下城市的灯火在他眼中碎成无数冰冷的星子。
远处海湾里,游艇引擎的嗡鸣声隐约可闻,像极了子弹上膛的尾音。
\"按计划进行。\"他的声音低沉平稳,目光始终锁定在远处跳动的霓虹。
\"咔\"的一声脆响,霍八青筋暴起的手掌突然攥紧,上等的雪茄在他指间碎成齑粉,烟丝如血色细沙般从指缝簌簌洒落。
\"我倒是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咧开嘴,镶金的犬齿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布满老年斑的脸颊因暴怒而扭曲,\"梅世豪这个小杂种——不过是二爷当年从贫民窟捡回来的野狗!\"
霍八脖颈上盘踞的青龙刺青突然暴起,青黑色的鳞片随着他暴怒的脉搏剧烈蠕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皮而出。
\"现在——\"他猛地掐碎手中的雪茄,火星四溅,\"这条看门狗竟敢觊觎主人的宝座?!\"
浓重的雪茄焦油味裹挟着血腥气如浪潮般扑来,钟离却连眼睫都未动分毫。
他静立如松,黑色风衣的下摆在气浪中纹丝不动,仿佛连空气都在他周身凝固。
\"二爷的家务事......\"钟离的声音轻得像把薄刃,慢条斯理地切开令人窒息的空气,\"我们这些外人,还是少掺和为妙。\"
他微微抬眼,月光在眸中凝成两点寒星,\"倒是八叔您...日后有何打算?\"
\"哈!哈!哈!\"
霍八突然爆发出一阵嘶哑的狂笑,笑声像生锈的锯子拉扯着朽木。
他颤巍巍地从唐装内袋掏出一方绣着金线龙凤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角溢出的唾沫星子。
翡翠扳指在月色下泛着幽绿的磷光,如同古墓里的鬼火,\"那些条子......现在确实抓不到我的把柄......\"
远处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霍八望着如墨的夜色,声音突然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我老了......是时候金盆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