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想问的,慧玉不再同那小妾周旋。本想直接回皇城的,但想了想,还是去了趟欢居,去看看那群久未见面的娃娃们。
欢居习字的娃娃们刚散学,一见慧玉去了,开心得都忘了归家这回事,全聚到她跟前左一句右一句的问:“楚琰姐姐,楚琰姐姐,您怎么都不来看我们了?不想我们吗?”
刚收好笔墨的齐川也走了过来,一边扶起一个摔倒在地的娃娃,一边为慧玉出声解围:“不是同你们说过吗?我阿姐她嫁人了,有了夫家要照顾便没办法常来欢居教我们念书了。”
肉墩墩的邢想月抱着慧玉的腿,眨巴眨巴两只大眼睛接过话来问:“那楚琰姐姐要生小团子了吗?我二姐也嫁人了,听说马上就要生小团子了!我娘说小团子很可爱,跟我一样可爱,楚琰姐姐是不是也要生一个跟我一样可爱的小团子?”
慧玉摸摸她的脸,但笑不语。她看了一圈,没瞧见傅言之和彦翀,就问齐川:“傅家小子和彦翀呢?”
齐川还没来得及回答,简樱倒是先开了口:“他们已经入了痒序,过两月我也能去了。楚琰姐姐,川哥哥怎么还没进呢?”
慧玉尴尬的一笑,她还真差点忘了齐川进痒序的事。刚想给齐川道歉,却见齐川正龇着牙冲她乐:“阿姐,其实褚管家早就帮我寻好了一间痒序,只是我想跟阿姐见一面再去,所以延了些时日。”
“是吗……那可太好了!”
正说着话,院外来了孩子的家人接孩子,其余的孩子也都跟着走了,院子里就只剩了慧玉和齐川两姐弟。
慧玉回旧屋里去拿了煮茶的茶具,领着他坐到石桌前。
“痒序里的孩子多,授课的先生不一定能一一顾及到,阿弟自己得多上些心,知道吗?散学后要早些归家,等季休时再好好玩儿。平日里阿姐顾不上你许多,但若有缺的就同褚管家说,若有难处便让褚管家给我传信儿,只要不违了律法道德,阿姐一定帮你!”她一边点火煮茶,一边同齐川说话。
“阿姐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认真修习的!”齐川帮忙拨着炭火,又偷瞄了她两眼,突然发问:“阿姐……姐夫……是不是大公子呀?”
慧玉红了脸,瞪了他一眼后回道:“知道还问!”
齐川憨憨的笑了,接着又正色道:“阿姐,帮我同姐夫带个话吧……就说,我齐川在神佛前立了誓,若他待你不好,我便同他一命换一命!!”
然后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只红布包,放到慧玉手心里:“还有这个!我不知道该送什么新婚礼物……不过,按我家乡的习俗,舅舅是要给侄儿侄女送平安锁的。所以我便定了兽骨,亲手先磨了两个。”
慧玉打开手中的红布包,摸着躺在里面的那两只还暖和着的、绑了红绳精工细琢的平安锁,红了眼睛。
“你这是……揣了多久?”
“也不知阿姐何时回来,便一直揣在身上了。”齐川不好意思的抠抠脑袋。
慧玉没忍住眼泪,一发不可收拾。
“阿姐别哭呀!”齐川不知所措的手抬了又放放了又举,想了想,赶紧转了个话题:“对了阿姐,前些天,欢居来了个陌生男人寻你,说是阿姐你的什么亲戚……”
“亲戚?!”慧玉大惊,“……阿弟,那男人大概是什么模样?”
齐川回忆了一下,答:“那天正巧落了大雨,他穿着蓑衣斗笠挡了半张脸。我也只瞧见他蓄了胡子,右手上有道伤疤。……哦!他鼻尖上有颗小痣……若不是他临走前摸了摸鼻子,我还真没注意到。”
慧玉噌的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大哥哥……真的是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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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阳慧玉还在回宫的路上,风不止就已经赶回皇城去了江山阁。
“莫家那小子能确定他查到的子阳尧要新纳的小妾的消息是准的么?”
卞沧临停下正批阅奏报的笔,侧脸去看刚从暗处冒头的他:“她还真开口说话了?”
“殿下怎么知道?”风不止疑惑的看向他,然后又捏了捏自己的后颈,一脸阴郁,“岂止说了,还说了不少!我今儿不是跟着去悦园送人了么……送完人刚去了趟茅厕出来,就撞见您家那位太子妃正同那姑娘闲聊呢。据那小妾说,她是在从侯府护院手里逃走后撞见那些鬼面的。而且那些鬼面抓她,似乎是为了填补弄丢的那个随浪。”
“这么巧?”
“若她所说为真,那还真是巧上加巧了。”
卞沧临放下笔,靠倒在椅背上,摸了摸下巴:“你觉得……以慎行的本事,会出这般差错么?”
风不止想了想,说:“若莫慎行查得没错,而我看见的也是真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住在悦园的那个柳菀柔,和他查的不是同一个人。”
“你说悦园住着的那个叫柳菀柔?”卞沧临疑惑转过身去瞪他。
“是啊。”风不止莫名其妙的对上他的双眼。
“我让慎行查的那个小妾,叫菀荷。”
风不止更莫名其妙了。
“这是……半道换人了?为何?……还有那要进侯府大门的小妾,到底是柳菀柔还是菀荷啊?”
卞沧临重新坐正,眺望窗外阴沉沉的天空,皱起眉。
“先……静观其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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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刚跑了半程,天上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实在太大,慧玉担心雨幕遮眼不小心撞着人,不得已下了马。又从有多余雨伞的路人手里花大钱买了一把伞……就这样牵着马,打着伞,慢行于暴雨中。
“这么大的雨,楚姑娘怎么不寻处屋檐躲一躲?”
面前突然出现一道人影挡住她的去路。
“您是……”
来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只露了半张脸。
慧玉透过雨幕去努力瞧对面人的鼻头,心里有些紧张,还有些期待……幻想着此人便是齐川嘴里那个鼻尖有小痣的男人。
那人笑了笑,掀开了点斗笠,露出真颜。
“许大人……”
她语气里有明显的失望,让听得真切的许琎哭笑不得。
“楚姑娘这是有多讨厌在下,才会如此幽怨啊?”
“抱歉……”她想行礼赔罪,可一只手里捏着缰绳,一只手握着伞柄……只好微微低头,以示歉意。
“无妨。”他仍以温柔相待,笑容挂在脸上,问道:“姑娘这是要外出,还是归家?”
自从景昭皇帝登位、皇城改制,内宫婚典低调到连旗号都不打。太子已迎娶太子妃入宫这种曾经昭告天下的大事,别说普通百姓不知,连青袍和青袍以下的官员都不得而知。但……许琎知道。
太子亲临佑安侯府接亲那日,他就在侯府外,远远看着火石灯映照下的她一身华贵的嫁衣,与那个人执手同行。
他知道她已是人妇,却装作不知情……从她手里抽过缰绳时,故意抚过她的手背。
“这么大的雨,楚姑娘还是早些归家去的好……”他牵着她的马,站到她身侧,歪头与她对视:“我送你。”
两人距离很近,慧玉不自在的退开一步,礼貌的朝他笑了笑。
“许大人公务繁忙,就不劳烦许大人了吧!”
“在下已经下职,楚姑娘不必担心劳烦我。”
话音一落许琎就牵着马走了,想伸手去抢回缰绳的慧玉扑了空,不得已只能小跑着追在他身后。
瓢泼的大雨没能坚持多久就着急的收了手。
慧玉揭开伞看了眼天空,喃喃道:“还真是骤雨骤停。”
“如今的天是越来越诡异了……惊蛰未到却有暴雨,本应落在初春的绵绵细雨,却碎在了寒冬。”许琎也取下头上的斗笠,同她一起看着天空应她的声。
“听说陵光和执明也出现了异常,执明甚至出现了地陷,死伤了不少人!”
“……天地异象……”许琎甩了甩斗笠上的水,“估计又要有人要开始大肆寻找麒麟帝玺了。”
慧玉莫名的转头去看他:“这天地异象跟麒麟帝玺有何干系?”
许琎回看她,笑了笑:“传说只有麒麟帝玺才能镇住地脉,地脉无恙才能天道顺畅。而天道顺畅了,百姓才能吃饱喝足。百姓吃饱喝足了,人心便有了。有了人心了,翻手云覆手雨的权柄便能握在掌中!”
“……坊间流传的十二版岽铭录中并没有关于麒麟帝玺的记载……许大人是从何处得知这帝玺之事的?”慧玉盯住他的脸,仔细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
“岽铭录中确实无记载,但……我去过四国交界的荒墟。荒墟中有一处四圣神庙,庙宇虽破败,但似乎神力还在。每当天空明月被遮,星辰不见时,庙中还会有非人的声音传出,讲着岽铭之乱、守地之人。若有人在此时回应,那声音便会一遍一遍的说起麒麟帝玺的故事,并哀求寻回帝玺,直至月出星现。”
慧玉收回视线,捏着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语:“这荒墟居然有这么神奇的地方……莫非千行图便是被人从那破庙里偷出,传入世间的?”
“荒墟本是神都,有神迹不是很正常的事么!”许琎将斗笠挂在马鞍上,又伸手去抢她手里的雨伞,“倒是楚姑娘……似乎同我一样知道麒麟帝玺……又叫岽铭千行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