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队士兵在街心汇合,铁甲碰撞声清脆刺耳。
其中一名领队快步上前,抱拳禀报:“大人,已按您吩咐封锁四门,各要道都设了关卡,那姑娘插翅难飞。”
“做得好。”为首的将领微微颔首。
他心中暗忖,也不知上头为何要他们留意这样一个女子。军令如山,他只能照办。偏生接到命令不久,就真在城中发现了形迹可疑之人。
右侧传来车轮辘辘之声,一架黑漆马车缓缓驶来,四角悬着的铜铃泛着冷光。
将领眼神一厉,横刀上前:“站住!官府搜查!”
车帘倏然掀起,一道浅碧身影立于车辕之上。
女子眉目如刀,居高临下扫过众人,声音冷如淬冰:“瞎了眼的狗东西,连主子的车驾也敢拦?”
将领抬头看清她的脸,脸色骤变:“属下该死!”
星眠冷笑一声,指尖拂过腰间玉佩:“如今你们眼里只有慕容大人,怕是连大齐姓什么都忘了吧?”
将领额头沁出冷汗,铠甲下的里衣已然湿透:“属下不敢!”
车帘后传来一声轻叹。一只素手撩开帘角,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星眠,莫要为难他们。”楚令仪声音温润,却透着几分疲惫,“都是奉命行事罢了。”
“是。”星眠恭敬应声,转而睨向将领,“不是要查吗?还不快过来查个清楚?”
将领连连后退,抱拳深揖:“卑职不敢!请主子先行!”
他低着头,眼前浮现六年前北境战场上那道舞枪护城的飒爽英姿。可如今朝局动荡,他一个小小的城门守将,又能如何?
马车铜铃声渐远,将领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身旁亲兵凑上前:“大人,咱们接下来......”
“守住四门便是。”将领抹了把额间冷汗,“只要人还在这绪风城,不怕......”
话音未落,一阵风掠过,地上飘起一片布料。
将领弯腰拾起,在掌心摊开。
这东西足有二尺见方,质地轻柔,带着淡淡药香。既不像寻常手帕,也不像汗巾。
“像是从马车里掉出来的。”亲兵小声道。
将领将布料仔细折好纳入怀中:“先收着,回去之后再交给上头。”
抬头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铜铃声仿佛仍在耳边回响。
一名士兵急匆匆奔来,单膝跪地抱拳道:“大人!上头急令,有大人物驾到,命您即刻前往迎接!”
将领眉头紧皱:“大人物?”
他猛然想起方才离去的马车,心头剧震。如今绪风城内能被称作大人物的,莫非是......
“你们继续守着城门!”他脸色骤变,翻身上马,扬鞭疾驰而去。
马车内,清清终于长舒一口气,向对面端坐的女子深深一揖。
“多谢陛下相救。”
楚令仪却侧过脸去,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
清清想起上次分别时,这位大齐女帝曾冷着脸说“永不再见”,不由得局促起来。
“我并非有意出现......您别生气,我这就离开。”
星眠看着清清不安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陛下莫要动气,仔细身子。”她为楚令仪披上滑落的薄毯,低声道,“现在这种情况,您......经不起任何风浪了。”
楚令仪抿着唇,半晌才开口:“日落时分到城门口,我会趁换岗时放下你。”
她紧了紧身上的毯子,仍旧没有回头,“能否脱身,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好。”清清立即答道,心中却不免疑惑。
这与她记忆中威仪天成、杀伐决断的女帝相去甚远。她何时变得这般犹豫不决?
更奇怪的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边陲小城?
正思索间,清清想起一事:“今日我在城中发现百姓中了倭毒,恐怕倭寇势力已渗入大齐。”
她本就在盘算如何将倭毒之事告知官府。此刻坐在她面前的,不正最该知晓、也最有能力处置的人吗?
“什么?!”楚令仪猛地转头,茶色瞳孔骤然收缩。
“你确定是倭寇在大齐所为?”
“我不确定是不是倭寇下的毒。”
清清摇了摇头,乌黑的发丝随着动作散在肩头,“但我肯定这毒和倭寇在大梁投放的一模一样。”
她手指抓紧药箱背带,详细补充道,“先是发热畏寒,浑身发抖,继而口吐白沫,待到毒发严重时,身上就会浮现青紫纹路。”
“陛下!”星眠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意识到失态,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
清清察觉到异样,疑惑地看向二人:“怎么了?”
楚令仪蜷缩在毯中,素来坚毅的面容惨白如纸,细密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她攥着锦缎边缘,指节发白,却始终不发一语。
清清转向星眠,只见她眼中噙着泪水,嘴唇颤抖着,同样固执地保持着沉默。
这一刻,清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一把抓住女帝手腕,掀开宽大的衣袖。
青紫色的毒纹已经布满了整条手臂,在光洁的皮肤上狰狞蔓延。
“这......怎么会?”清清声音发颤。
看这毒发的程度,至少已中毒月余,可以今日所见,百姓中症状分明才刚开始。
“慕容英知道吗?有没有让御医来看过?”
“我们派人去给慕容大人送信,说陛下身上不舒服,恳请派周军医前来。”星眠的眼泪终于决堤,哽咽着哭诉。
“可慕容大人说军中离不开人,只......只派了一个连脉象都摸不准的见习军医来......”
“他怎么能这样!”清清气得发抖,她手上无意识用力,药箱里的瓷瓶相互碰撞,发出脆响。
楚令仪苦笑一声,比冬日寒风还要冷上三分:“如今他还能为了颜面派个人来,往后......”
她顿了顿,抬起眼眸,目光空洞,“怕是连这点体面都不会给了。”
清清听出弦外之音,震惊更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楚令仪淡淡瞥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他那样的人,岂会甘居人下?又怎愿受人掣肘?”
她垂下眼眸,心中苦涩翻涌。
原以为与慕容英共历生死,又有夫妻之实,总该有几分真情在。却不曾想,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如今被他变相软禁,又身中剧毒,除了等死,还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