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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抱着慕容婉渐渐冰冷的身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硝烟翻涌,呛得人喉头发涩,却远不及她心头半分绞痛。

两人多年宿怨,到头来竟是以这般决绝的方式了结。

命运无常,谁又能够真正参透?

“她想回家......”清清声音很轻,可所有人都听得分明。

“我要带她回去找娘。”

连靖闻言眉头微蹙,下意识望向远处。

危情如火,实在不能在此耽搁。可他看着清清执拗的眼神,所有劝阻的话又都哽在了喉间。

“清清......”铁盈袖上前一步,刚唤一声,却不自觉语塞。

半晌后,她才低声道:“我们......已经没有明年后年了。”

这句话如同一记闷雷,在清清心口轰然炸开。她浑身一颤,泪水无声滚落。

天山雪莲尚未寻得,她本不应被任何事绊住脚步。可是......

她怎能眼睁睁看着慕容婉客死异乡,草草掩埋在荒山野岭之中?

她最后的心愿,她总要替她做到的。

正在两难之间,甲胄碰撞声响起,义军首领带着几名士兵穿过烟尘走来。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清清怀中,粗犷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

“几位若是信得过,兴许我们可以帮忙。”

“真的吗?”清清猛地抬头,泪水还凝在眼角,“她、她住在碧波湖畔。”

“这……”

迎着那道燃起希望的眼神,首领虽然不忍,却还是皱起眉头。

“碧波湖在大梁境内,义军若是踏入,只怕要惹出无穷祸事。”

“您无须担心。”

清清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转向连靖道:“大人身上可有信物?”

连靖当即会意,从怀中取出一枚带着“连”字的玄铁令牌。

“有这件东西在,大梁定然不会为难您。”清清接过,无比认真递上前去。

“请您送她到边境大梁军营,届时自然会有人前来接应。”

首领目光在令牌与慕容婉之间来回游移,片刻沉吟后,他收拢手掌,将令牌紧紧握住。

“好。”

清清眼眶一热,急忙去解腰间荷包,想要寻些银两。不料宽厚的手掌在空中一挡,止住了她的动作。

“不必。”首领声音低沉。

望着众人怔忡的面容,他嘴角牵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既然共饮一江水,大义面前都是兄弟姐妹。”

他解下背上斗篷,俯身将慕容婉包裹严实,动作带着细心和慎重。

“替姐妹完成遗愿,本就是分内之事。”

清清指尖微颤,用力点了点头:“多谢。”

她闭上双眼,脸庞滑过两行清泪,“我还有一事相求。”

“若是到了大梁军营,请您帮我向来人捎一句话。”

肿胀的眼眶里还蓄着泪,却硬是挤出一丝笑来。

“请告诉他,我一路都很好,让他......放心。”

这话说得轻巧,可众人看着她染血的衣袖、苍白的脸色,心中只觉一阵酸涩。

方才倭寇箭雨中她险些丧命,慕容婉更是在她怀中咽气。这般境遇,怎么会好?

义军首领深深看她一眼,郑重颔首:“在下定不负姑娘所托。”

一行人告别义军,朝着天山镇方向继续前行。

离开落雁坡后,清清一言不发,只是紧握着慕容婉的遗物匕首。

铁盈袖与连靖交换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忧虑。

行至溪边休憩,连靖默契地带着其他人退开几步,只留铁盈袖陪着清清。

溪水潺潺,映着清清空洞的眸子。铁盈袖想起医馆那次,清清因他人之过将自己逼到崩溃的模样。

这傻姑娘心肠太软,总把世间苦难扛在自己肩上,更何况这次......

她轻叹一声,有心开导,却不知从何劝起。

看清清始终魂不守舍,铁盈袖悄悄松开衣袖。雪白的小蛇灵巧地游入草丛,不多时便衔来一簇毛茸茸的蒲公英。

察觉到手背冰凉的触感,清清木然接过,目光落在蒲公英上却毫无反应。

铁盈袖俯身拾起一株,送到唇边轻轻一吹。雪白的种子顿时四散飘飞,在风中打着旋儿,最后缓缓落向远处的土地。

“看,它们都回家了。”

清清静坐如初,唯有眼睫轻颤。铁盈袖蹲下身,与她平视。

“慕容婉也会回家的。”

这句话像打开了闸门,清清抱紧怀中的匕首,压抑多时的情绪终是决堤。

“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根本不该浪费时间难过......可是,可是我......”

她浑身发抖,声音断断续续,“就这一会儿......我只难受这一会儿......”

哭声渐渐被流水声淹没,河面只倒映出一个单薄无助的身影。

铁盈袖拍着她绷紧的背脊,动作温柔而坚定:“我都知道。”

有些伤痛,未必就比死亡来得轻松。

那一夜过后,清清再未提起慕容婉。她将伤心一并收起,只默默把那柄匕首别在腰间。

铁盈袖看着她日渐平静的神色,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又过三日,五人终于抵达天山镇。

小镇依山而建,青石板路蜿蜒而上,处处透着与世隔绝的宁静。炊烟袅袅间,竟寻不到半分战火侵扰的痕迹。

清清走在街上,眼中渐渐升起疑惑。药铺门前,她驻足良久——

柜台上不见寻常药材,反倒堆满晒干的蓝莓果,紫黑色的果实散发着清新香气。

“客官尝尝?”掌柜热情招呼,“咱们这儿的蓝莓可是远近闻名。”

清清望了眼果干:“这种果子看上去不像是应季水果。”

“可不是嘛。”掌柜笑道,“新鲜的要等入夏,眼下只有这些干货。姑娘若想试试,不妨多住些时日。”

“店里不卖药材么?”

掌柜神色微滞,随即摆手:“咱们这儿的人身子骨硬朗,药材难卖得很。”

他拉开抽屉,露出几包零散的草药,“就剩这些寻常货色。姑娘要是急用,留个信儿,过两日进货回来我给您带来。”

清清心中不解,但还是含笑摇头。

走出药铺,连靖环顾四周:“这镇子确实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几人行至街角,正觉口干舌燥,恰好一阵茶香飘来。方才落座,便被一阵笑声引去了目光。

只见茶摊不远处,一位白发老者正与几个孩童嬉戏。他三两步爬上老槐树,动作矫健得令人咋舌。

连靖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问道:“老人家今年高寿?”

“才七十有三。”老者朗声笑道,一个翻身稳稳落地,“在咱们这儿,我还算年轻哩!”

几人面面相觑。

老者拍拍衣襟沾的树皮屑:“这有什么,镇上人哪个不能活到九十多,过百岁的都不稀奇。”

说罢,他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清清目光扫过街巷,小声提醒众人:“你们看。”

只见三五只黄犬悠闲踱步而来,毛色油光水滑,肌肉线条分明。

见状,连靖打趣道:“这儿的狗怕是比外头的人活得还长。”

清清思忖片刻,缓缓抬眸:“我有种预感......”

她环顾这个处处透着不寻常的小镇,唇角微微扬起。

“我们可能找对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