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声音,没有触感。
甚至没有“时间”流逝的刻度,没有“空间”存在的坐标。
姜恒的存在本身,在这片终极的“无”中,都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概念模糊。
他感觉自己更像是一缕纯粹的意识,一个执拗的念头,在一片粘稠的、无法定义的“背景”中飘荡。
不知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感知被剥离,思维也变得迟滞,只剩下回家的信念和找到对付世界树办法的责任,如同永不熄灭的微弱火种,维系着他存在的锚点。
就在这近乎永恒的混沌与虚无中,某一天,如果“天”这个概念还存在的话,一道“信息”毫无征兆地烙印进了他模糊的意识深处。
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不是文字。
它是一种纯粹的“方法”,一个复杂到超越人类理解的“秘法”结构。
其核心清晰得令人心悸:
以自身为媒介,在任一被世界树寄生的世界内部,燃烧百级之躯的全部存在本质,引动“共鸣之毒”。
此毒能顺着世界树汲取万界养分的根系逆向传导,从内部瓦解其存在的根基,使其坚不可摧的结构自我崩解!
这秘法来得如此突兀,如此诡异,仿佛凭空生成。
姜恒的意识剧烈震荡,试图追溯其来源。
是谁给予的?
是虚空本身的意志?
还是某个潜藏于未知深处的古老存在?
亦或是……他自身在绝望边缘,产生的毫无根据的幻想?
没有答案。
关于这秘法如何出现在他意识中的记忆,是一片彻底的空白。
他甚至无法确认这秘法的真实性!
它像一个完美的、诱人的陷阱,一个在绝境中递过来的、不知是解药还是毒药的果实。
逻辑在虚空中失效,常识在未知前崩塌。
这秘法,是希望之光,还是绝望深渊的回响?
然而,姜恒没有选择,也无需选择。
怀疑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更汹涌的决绝淹没。
即使是陷阱,即使只有亿万分之一成功的可能,他也必须去试!
为了那些被寄生的世界,为了等待他的同伴,为了……
那个在另一个世界等待他归来的妻子沐白,女儿姜影,和那个不知是否已经诞生、他嘱托姜影当作妹妹看待的“女儿”。
目标锁定,归途的方向在虚无中骤然清晰。
他不再是无意识的漂流,而是化作一道执念的利箭,穿透粘稠的虚空,向着那个散发着希望与绝望的坐标,世界树所在之处,疾驰而去!
又是无法判断长短的旅程。
虚空仿佛在试图挽留他,拉扯着他的意识。
但归心似箭,燃烧的意志硬生生撕开了无形的阻隔。
终于,那片熟悉的、被世界树笼罩的“区域”出现在他感知的边缘。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姜恒的意识瞬间凝固!
那曾经贯穿无数维度、根系如同贪婪血管般刺入无数平行世界光点的庞然巨物,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巨大、其宏伟的……主干。
它笔直地矗立在虚空中,仿佛贯穿了宇宙的脊梁,通体呈现出一种冰冷的、非金非木的暗沉色泽,表面流淌着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能量脉络。
曾经的无数枝桠、分叉、扭曲的树瘤全部消失不见.
只剩下这唯一、纯粹、指向无尽虚空的通天之柱。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它的顶端。
在那遥不可及的主干尽头,被无穷无尽的、纯粹由光芒构成的黄金树枝所包裹!
这些树枝更像是流动的液态光,散发着神圣却又带着诡异压迫感的璀璨金芒。
它们相互缠绕、盘结、编织,形成了一个巨大到足以容纳星系的、完美的金色球体!
如同一个由光铸造的、囚禁着某种存在的巨大牢笼,又像是一个孕育着终极怪物的、神圣的茧。
世界树……它进化了?
或者说,它完成了某种终极的蜕变?
它舍弃了蔓延的根系和枝桠,将所有汲取的力量,所有寄生的世界,都浓缩、熔炼进了这根通天主干和顶端的黄金球体之中?
姜恒的心沉到了谷底。
秘法针对的是原本形态的世界树,是针对其汲取万界的根系网络!
眼前这浓缩的、蜕变的形态,秘法还能生效吗?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无论它变成了什么样子,它依旧是那个吞噬万界的癌!
姜恒压下翻涌的惊涛骇浪,将全部意志凝聚,锁定那黄金球体。
那里,必定是世界树当前存在的核心!
他朝着那璀璨而恐怖的金色球体猛冲而去!
当他的“存在”触及那流动的黄金树枝时,一股无法抗拒的、温和却无比强大的力量瞬间作用在他身上!
他的身体,那历经虚空淬炼的百级之躯,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韧无比的柔性墙壁,被轻柔而坚决地阻隔在外!
无论他如何催动力量,都无法让物理形态进入分毫。
然而,他的意识,却如同穿过了一层温暖的水膜,毫无阻碍地被吸入了那黄金光芒之中!
天旋地转!
意识仿佛被投入了湍急的信息洪流,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感碎片冲刷而过。
那是被强行融合、熔炼的无数世界的残响!
有文明的悲歌,有生灵的哀嚎,有壮丽的风景崩塌,有熟悉的面孔在光芒中扭曲消散……
剧痛!冰冷!窒息!
姜恒的意识猛地“醒来”,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具极其脆弱的躯体之中!
他正躺在一片冰冷的、布满碎石和污水的泥地上。
刺骨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皮肤,带来一阵阵剧烈的颤抖。
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
视线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到上方灰暗压抑的天空,以及远处一些扭曲、破败、风格杂糅到无法形容的建筑轮廓。
那是不同世界建筑风格的强行拼贴。
四肢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生命力正从这具躯体里飞速流逝,冰冷的感觉从四肢末端向心脏蔓延。
饥饿、虚弱、濒死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残留的意识。
这不是他百级的身躯!
这甚至不是一个健康人的身躯!
这是一个普通到极点,而且正处于濒死边缘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