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江云礼去世之后,陆勉的情绪变换速度便以一种令人心惊的态势成倍增长着,这种诡异的情绪时而如狂风骤雨般肆虐,时而似深潭死水般沉寂,总是让周围的人“不堪其扰”。
虽说这次确实是因为小少爷的“得寸进尺”方才骤然失控,但,这事儿说到底其实也还是怪他没能完美地控制住自己的心意,这才在对方同他撒娇的那一刹那不自觉失了分寸。
其实早在房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经明明白白地后悔了,只是平素的骄傲如同一层坚硬的铠甲,将他牢牢地包裹其间,让他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原路返回。
有道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他当然明白小少爷对他的一片赤诚之心,但他注定没法儿给他回应。
如此这般,倒也算得上是一个足以让对方知难而退的契机吧……
有鉴于此,心中即便再不忍,却也只能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陆勉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穿过一条又一条静默的长廊,直到恍惚之间已不知不觉步入花园深处,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反思起了先前的冲动。
就算自己当真要结束这场荒唐的遇见,可是就真的非得挑在这种时候吗?
印象中的小少爷身体素质一向感人,就连平时稍微同他多说了几句重话,这人都得晕上好一阵子才能缓过劲儿来。今日自己这般决绝地摔门而去,那弱不禁风的病秧子怕是得一个人在病房里伤心许久,若是他因一时承受不住打击而出了什么意外,那自己岂不是要悔恨终生?
晚风习习拂过花园,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缠上陆勉的裤脚,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站在那棵几近凋零的银杏树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侧粗糙的树皮,心口一阵憋闷。
坦白来说,小少爷近段时间对他的付出他一直都看得特别清楚,过往的种种细节就像是电影片段一般在他脑海深处循环放映,每一个都带着温度,烫得他心尖发疼。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坚定地告诉自己,不能动心,不能辜负故去的爱人,可是他却忘了,感情这种东西,从来都由不得人控制。
陆勉越想越觉得后悔,脚下的步子也肉眼可见地变得急切了不少,暮色之下,长廊的晚灯次第亮起,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高不可攀的上位者迈着急促的步伐一路飞奔至病房门口,然而却在即将推门而入之时生生顿住了脚步。
他犹豫了,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究竟该以怎样的身份来面对门内那个 “非他不要”的病秧子,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同他解释自己这一连串的冲动与纠结。
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仔细探寻着里头传来的各种微末的动静。
然而,病房内似乎安静得有些过分,将近一个小时过去却始终没有传出任何声响,素来敏锐的陆勉很快便察觉到了异样,连忙火急火燎地推开门闯了进去。
屋内没有开灯,四周皆是昏黑一片,借着窗外隐约洒落的清冷月光,陆勉还是能勉强看清病床上那抹单薄而破碎的身影。
或许是因为害怕对方已经睡熟,陆勉迟迟不敢开灯,只是轻手轻脚地挪到床边,随后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只悬于床沿的手。
掌心传来的黏腻触感很快便引起了陆勉的警觉,那黏腻中混着的湿冷与温热如同一根冰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他的心脏,让他止不住地浑身发冷。
灯光亮起的那一刹,陆勉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刺眼的光线,待他慢慢适应后,眼前的景象却是让他瞬间僵在了原地。
惨白的灯光下,只见那个不久前才同他撒过娇的男人此时已彻彻底底地没了声息,而在那只垂落床沿的手腕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此时正汩汩地往外渗着血,不仅染红了身下的床单,更染红了上位者眼底翻涌的惊痛与偏执。
虽然知道眼前之人并非是自己已故的爱人,但此时此刻,看着那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陆勉还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一晚,他的江先生也是像现在这样怎么叫都叫不醒,任凭他如何摇晃、呼喊,他都只是安安静静地蜷在他的怀里,他颤抖着双手试图去触碰爱人一如往昔的容颜,然而却只感受到了一片噬骨的寒意。
那一刻,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那么清晰,那么绝望。
如今,相似的场景再度上演,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知难而退,什么当断不断,这些所谓的理智与原则在可能失去的恐惧面前,其实都显得微不足道……
“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千万别学他,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