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灰色大地,死寂的灰蒙天空,亿万残剑堆积的巍峨剑山,山巅骸骨王座上模糊而恐怖的身影。孟清瑶置身于这超越想象的剑墓核心,只觉自身渺小如尘埃,连体内的剑元都在那无处不在的、精纯到极致的冰冷剑意下瑟瑟发抖,运转艰涩。
而此刻,她的全部心神与冰冷的杀意,都死死锁在面前这个突兀闯入的“残魂”身上。
那微弱到近乎熄灭的灵魂之火,包裹着一个模糊的青年虚影,正承受着无间剑域恐怖气息的疯狂侵蚀。灵魂之火剧烈摇曳、明灭,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每一次黯淡都似乎要彻底归于虚无。虚影挣扎着,极其艰难地抬起了近乎透明的头颅,露出一张因痛苦而扭曲、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坚韧的年轻面孔——叶缺。
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刚从亿万年的沉眠中惊醒,对周遭的一切充满了不解与痛苦。但就在他模糊的视线触及前方那座由亿万残剑堆积而成的庞然剑山时,他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猛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却尖锐到刺破迷茫的惊悸!
“剑…山…葬…剑…渊…?!” 一个破碎、嘶哑、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出的词语,艰难地在他意识中翻滚。这景象,竟与他记忆碎片深处某个被鲜血与绝望浸透的画面…重叠?!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他残破的灵魂中激起了剧烈的涟漪!无数更加混乱、更加痛苦的碎片记忆疯狂涌现:断裂的巨碑…流淌着污血的深渊…无数扭曲哀嚎的剑影…以及一声响彻灵魂、充满了无尽悲伤与决绝的古老剑鸣…
“呃啊——!” 叶缺的灵魂之火因这剧烈的精神冲击而猛地一缩,发出无声的惨嚎,本就微弱的光芒再次黯淡,几乎彻底熄灭!
孟清瑶敏锐地捕捉到了叶缺那瞬间的惊悸和灵魂的剧烈波动!她的心猛地一沉!
葬剑渊?!
这个名讳,如同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了她的识海!剑心门最古老、最禁忌的秘典残卷中,曾用颤抖的笔触隐晦提及过这个名讳!那是传说中埋葬了上一个剑道纪元、终结了万剑辉煌的终极坟墓!是所有剑修的禁忌与终焉!
眼前这座剑山…难道就是…?!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中昏迷的萧江宁。他胸口的葬剑纹,此刻正随着山巅王座传来的召唤感而微微脉动,散发出柔和却不容置疑的灰光。这枚纹路,是开启剑墓的钥匙,难道也是…通往葬剑渊的…信标?!萧江宁的身世,瞬间蒙上了更加浓重的不祥阴影!
杀意,前所未有的凛冽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充斥孟清瑶的胸腔!这个叫叶缺的残魂,不仅来历诡异,竟还知晓“葬剑渊”这等禁忌名讳!绝不能留!无论他是敌是友,知晓此秘,便是取死之道!他这残破的状态,正好彻底抹除!
“死!” 孟清瑶没有丝毫犹豫,更无半分怜悯。她强忍着无间剑域对自身的恐怖压制,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虽然威力百不存一却依旧足以斩灭神魂的寂灭剑罡,带着刺骨的杀意,无声无息地刺破灰蒙的空气,直射叶缺那摇曳欲熄的灵魂之火核心!速度不快,但在这被剑意充斥的空间里,却带着一种无可闪避的法则锁定!
眼看那灰蒙蒙的死亡剑罡就要将叶缺最后的意识彻底湮灭——
异变陡生!
嗡!
叶缺身前那片被无间剑域气息充斥的虚空,猛地扭曲**了一下!并非人为,而是仿佛这片空间自身的某种“免疫反应”!一道细若发丝、却纯粹到令人灵魂冻结的灰蒙剑意,毫无征兆地凭空滋生,如同最忠诚的卫士,瞬间横亘在寂灭剑罡之前!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孟清瑶发出的那道寂灭剑罡,在触及这凭空滋生的灰蒙剑意的刹那,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悄无声息地消融、湮灭了!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什么?!” 孟清瑶瞳孔骤缩,心神剧震!她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凭空出现的灰蒙剑意,其气息精纯浩瀚、冰冷古老,远超她的理解!它并非主动攻击,更像是一种被“冒犯”后的本能排斥!这剑墓空间…或者说这无间剑域的法则…竟在保护这个残魂?!
为什么?!
难道…他真与这葬剑渊有关?!
就在孟清瑶心神失守的这电光火石之间!
“嗬…嗬…” 地上濒临消散的叶缺灵魂之火,仿佛被那道凭空出现、湮灭了死亡威胁的灰蒙剑意所刺激,竟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微光!一股源自破碎记忆最深处的、混杂着滔天恨意与不屈战意的蛮荒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那微弱的核心中喷薄而出!
这股气息微弱却极其坚韧,充满了原始的野性与破坏力,竟与周围精纯冰冷的无间剑域气息,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格格不入却又顽强对抗的波动!
更让孟清瑶心头狂跳的是,怀中萧江宁胸口那原本稳定脉动的葬剑纹,在感应到叶缺身上爆发的这股蛮荒气息的瞬间,猛地一滞!原本柔和的光芒变得有些紊乱,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石子!甚至,那指向山巅王座的、清晰无比的召唤感,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偏移?!
仿佛…有什么东西…干扰了这枚“钥匙”与“锁孔”之间完美的契合?!
“你…身上…有什么?!” 孟清瑶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疑。她不再贸然出手,只是死死锁定叶缺。这个残魂,比她想象的还要诡异!不仅引动剑墓空间保护,其身上爆发的气息,竟能干扰葬剑纹?!
叶缺根本无力回答。爆发出最后那股蛮荒气息,似乎耗尽了他残魂最后的力量。灵魂之火微弱到了极致,连虚影都几乎无法维持,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仅凭一股本能的不甘在死死支撑,对抗着无间剑域的侵蚀。
孟清瑶的目光在濒死的叶缺和昏迷的萧江宁之间急速闪烁。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可遏制地升起——这个残魂,或许…有用!他身上那能干扰葬剑纹的诡异气息,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成为制衡山巅那恐怖存在的筹码?或者…至少能让她多一张底牌?
冰冷的算计瞬间压过了纯粹的杀意。
她不再看叶缺,仿佛他已是无足轻重的尘埃。目光再次投向那巍峨的剑山,投向山巅那骸骨王座上的模糊身影。那召唤感依旧强烈,但葬剑纹的细微紊乱,如同在完美的乐章中插入了一丝杂音,让她心中警兆狂鸣。
山巅之上,那模糊的身影,似乎动得更明显了一些?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沉睡了万古的意志,带着审视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兴趣,缓缓扫过下方的闯入者。尤其是扫过萧江宁胸口的葬剑纹,以及地上那缕散发着蛮荒气息的微弱残魂时,那无形的目光似乎停顿了一瞬。
压力,如山如海,无声降临。
孟清瑶深吸一口气,冰冷剑域环绕己身,抵抗着无处不在的剑意压制。她将重伤昏迷的萧江宁小心地背在身后,用自身残余的剑元形成一道薄弱的屏障护住他,同时也将那枚葬剑纹的波动尽可能收敛。然后,她迈出了脚步。
靴底踏上冰冷光滑的灰色大地,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回响,在这死寂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步落下,都感觉脚下的“大地”在微微震颤,仿佛踩在亿万柄沉睡的剑锋之上!空气中精纯的剑意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穿透护体剑域,刺入她的血肉骨髓,带来撕裂神魂般的剧痛!她的动作变得僵硬而缓慢,如同背负着万仞神山前行。
她走向剑山,走向那骸骨王座,走向那未知的、可能埋葬一切的“葬剑渊”真相。而她的目标——萧江宁,此刻更像是一件至关重要的、却又充满了不祥的“祭品”或“钥匙”。
至于地上那缕仅剩一点火星的残魂叶缺…
孟清瑶的脚步,在艰难地越过叶缺身边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一道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蒙剑气,如同灵蛇般从她指尖悄然滑落,无声无息地没入叶缺那即将熄灭的灵魂之火核心。
这道剑气并非攻击,而是极其精妙地化作一个微型的、冰冷的剑意囚笼!它并未彻底隔绝无间剑域的侵蚀(那会立刻引发整个空间的排斥),而是如同一个脆弱的“壳”,极其勉强地维持着叶缺最后一丝灵魂本源不散,同时将其微弱的气息和那缕奇异的蛮荒波动,牢牢地禁锢、掩盖在这囚笼之内,如同将一颗微弱的火星埋入冰冷的灰烬深处。
做完这一切,孟清瑶再无停留,背着萧江宁,继续以缓慢而坚定的步伐,朝着剑山基座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跋涉。在她身后,冰冷的地面上,只留下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灵魂余烬,被无形的剑意囚笼封锁,如同被遗忘的尘埃。
剑山巍峨,残剑如林。山巅王座上的模糊身影,静静俯视着下方渺小的来客。死寂的灰蒙世界中,只有孟清瑶沉重的脚步声在回荡。
而在这片绝对领域的边缘,那扇死寂冰冷的剑墓光门之外,虚空之中——
裴琳盘膝而坐,星辰泪悬浮于头顶,垂落下道道幽蓝星辉,滋养着她枯竭的肉身与神魂。她闭目调息,气息在星辰之力的滋养下缓慢而稳定地回升。但她的神念,却如同无形的触手,始终缠绕着紧闭的剑墓之门,以及不远处同样在疗伤的凌云山。
凌云山的状态则截然不同。他盘坐在一块漂浮的陨石碎片上,那截神凰真骨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七彩涅盘神炎不再狂暴,而是如同温顺的溪流,缓缓流淌过他焦黑破碎的躯体。焦糊的血肉在神炎下剥落,新的、闪烁着玉石光泽的肌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重塑!痛苦与新生在他脸上交织,气息在毁灭与涅盘中不断攀升、蜕变!一股源自太古神凰的不死不灭真意,正逐渐融入他的血脉与神魂!
他偶尔睁开的赤红双眼中,贪婪与野心如同岩浆般沸腾,毫不掩饰地扫过裴琳头顶的星辰泪,更死死盯住那紧闭的剑墓之门。葬剑纹、混沌火种、以及剑墓内可能存在的更大机缘…都让他心如火燎!
“凌师兄,涅盘之力果然神异。” 裴琳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她并未睁眼,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只是不知,这新生的躯壳,能否承受得起…门后的因果?” 她意有所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凌云山咧嘴一笑,露出新生的、白森森的牙齿,声音带着涅盘神炎灼烧后的沙哑:“裴师妹多虑了。器宗之道,便是千锤百炼!这神凰骨,不过是第一锤!待老子得了门内机缘,重铸神躯,便是真正的…不死不灭!” 他的目光扫过星辰泪,“倒是师妹,星辰之力虽好,却过于温吞了。这扇门,总不会一直关着吧?”
裴琳沉默不语,只是头顶的星辰泪光芒微微流转。
气氛微妙而紧张。两人都在抓紧每一息恢复力量,也在警惕着彼此,更在等待着…那扇门重新开启的契机。剑气守卫的残影在不远处无声地盘旋,如同幽灵。而那片混沌归墟之中,似乎也有一缕极其微弱、仿佛来自万物源点的气息,在悄然蛰伏、凝聚…
门内,是步步杀机的未知坟冢。
门外,是虎视眈眈的恶狼与幽灵。
葬剑之局,棋至中盘,杀机已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