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实木门被无声地推开,走进来的并非酒店服务员。
那是一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他身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的笑容很是谦恭。
寅国国家特别资源管理委员会的副理事,张擎明,专门负责与“特殊资源”对接,在寅国内部也算得上是实权人物之一。
与诡异处理局不同,资源管理委员会在内部是有监查权限的,他们更多的是处理内部问题而非针对诡异。
“姬先生,深夜叨扰,实在抱歉。”
张擎明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语气也充满了敬意,“得知先生安然归来,并再次出手挽救我寅国将士于危难,国内上下,无不感念先生大恩!”
姬弦朝依旧背对着他,望着窗外那片沉沦于夜色与灯火之间的城市与远海,仿佛没有听见他的恭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张擎明对这种冷淡似乎早有预料,他自顾自地走到客厅中央,并未擅自坐下。
他的脸上堆起更加诚挚的表情:“姬先生难得有这个兴致,也怪我,没给您约个地方好好喝一杯。”
“张擎明,多余的事就不必了,你总不至于单纯为了来看望看望我这个老古董吧。”姬弦朝缓缓转身。
姬先生,您也看到了,如今寅国局势,可谓内忧外患。联邦咄咄逼人,诡异事件频发,民间恐慌情绪蔓延……我们急需提升自身的实力,无论是科技,还是……其他方面。”
张擎明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尤其是像先生您这样,拥有超越凡俗力量的存在,更是我们寅国能否在这乱世中立足甚至重返荣耀的关键啊!”
姬弦朝摇头失笑:“你们啊,还是这一套说辞。”
“嘿嘿,那些前辈和我们都是为了寅国嘛,您看,虽然特管局您熟,但我这也是第一次来见您。”
张擎明语气变得更加热切:“早就听闻先生身负通天彻地之能,功法玄奇。不瞒先生,我们研究院对那七字残卷,穷尽现代科技,也无法解析其奥秘,跟一本天书似的。”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先生,您看……是否能为寅国的未来,略尽绵薄之力?哪怕只是指点一二,让更多的人能够领悟七字奥义,让我寅国能多培养出一些像您这样的强者……不,哪怕只是能让我们的士兵身体素质提升一些,应对诡异的存活率高一些,那也是千秋之功啊!”
张擎明说的越发慷慨激昂,但那闪烁的眼神,分明写满了异样的渴望。
姬弦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了右手,掌心向上。
一点微光自他掌心浮现,初时如萤火,随即迅速膨胀,化作一团柔和的湛蓝色光球。
光球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符文在生灭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整个套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无形的压力让张启明呼吸一窒,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而那团光球,就是火山的核心。
“修炼之法?”姬弦朝开口了。
“张理事,你觉得,力量是什么?是可以通过公式推导,还是通过流水线生产的产品吗?像药物一样研发原型,拉动资金,一边自己享受最高效的体验,一边通过分层一点点分批次下发各个圈层?”
他掌心的光球微微变幻形态,隐隐有七道流光幻灭。
“怎么,战甲,还不能满足你们对军事实力的扩张欲望?”姬弦朝强忍下心中的躁动。
“战甲嘛,您知道,那是耗命的,对于很多人来说,不是个好选择。”
张擎明暗暗伸出指头朝上指了指:“而且战争只是一方面的考量,近年来塞克萨沃集团移步帝国,他们在药物研发方面野心非常大,如果我们能在另一条生物方向取得突破…”
“突破?哈哈哈…是你们执掌宝座的权力更上一层,还是寅国民众的福音?张擎明,你对现在的寅国,满意吗?”姬弦朝盯着对方的双眼。
张擎明努力的回应那目光:“当然,这是无数代人努力的成果,这些重建的高楼大厦,万家灯火,和平安逸的环境,这就是成果!”
“嗯,和平,说得不错,这些人已经失去了破坏和平的能力。”
张擎明笑着摆手:“嗨,不都这么过来的嘛,我们大家都在争取尽量的公平和美好,真正的大同那也不切实际呀,大人。”
姬弦朝下达逐客令:“你走吧。”
“如果修炼之路如此平坦,如果超凡之力如此易得,这茫茫世界,数百亿生灵,历经无数岁月,又岂会……只有我一人,孤独地行走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上?”
那一瞬,姬弦朝觉得,这世界顶点的力量与权力,对这一步步走向畸变的世界于事无补,伴随他的,只有无数的觊觎和贪婪。
他看到了更加久远的过去。
那是四百零二号生物研究所惨白的灯光,穿着白大褂的“姬博士”面无表情地记录着幽影花与活体细胞的融合数据,听着隔离舱内实验体凄厉的哀嚎,只为了探寻那一丝超越凡俗的可能。
那是深山道观,风雪之夜,驭龙观主于悬崖之巅盘坐,以意志为引,锤炼着虚无缥缈的精气神,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孤寂与痛苦。
那是战火纷飞的时期,与易何远秘密会面,从对方手中接过那卷据说源自太初的七字残卷,那卷在龙帝与邪神手中都有出场的太初古经。
那是厄蚀之战结束没多久,满目疮痍的大地尚未恢复生机,他便只身驾船,驶向柯尔特洋深处,寻找厄蚀残留的气机,试图像当初的陆凡一般,将那一缕毁灭与不详的厄蚀之气,强行纳入自身的经脉之中……那一刻的痛苦与癫狂,仿佛跨越了时空,再次灼烧着他的灵魂。
“呃……”
姬弦朝低哼,一丝带着混乱与充满死意的波动,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逸散出来。
虽然只有一瞬,却让套房内的温度骤降,那团湛蓝色的光球边缘,也突兀地染上了一抹令人不安的暗红!
张擎明吓得浑身一颤,脸上肉都跟着抖动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姬弦朝猛地闭上眼,强行压下了体内那蠢蠢欲动的异种气息,掌心的光球也随之消散。
“滚!”
张擎明面色变了变,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小心离去。
姬弦朝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缓缓走到客厅中央的蒲团旁盘膝坐下,双手结印,闭上了双眼。
一夜无话,只有无声的灵力在他周身缓缓流转,洗涤着因回忆和怒意而泛起的波澜,也对抗着那深植于血脉之中的一丝死寂。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驱散了房间内的黑暗时,轻轻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带着明显的犹豫和小心翼翼。
“姬先生?您醒了吗?”
是林晓的声音。
片刻沉寂后,套房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林晓探进头来,看到盘坐在蒲团上的姬弦朝,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笑容:
“姬先生,我们去吃早餐吧!我知道这附近可好吃的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