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苍看着对面双眼放光的小地主,心想暗想,世上怎会有薛良这样的地主呢?太有人味了。
有些山货,是送给薛良做谢礼的,也有些是几个小姑娘整理出来,看能不能帮到佃户的。
他们没本事拥有大片耕田,再雇很多很多穷苦人,帮他们活命。做薛家的佃户是运气好,万一老天爷眼红两年,纵有十个薛家,也养不起那么多人口。
只有想办法从土地中获得更多吃的,才能不惧灾荒年。
金针菜是一种,乌豆亦是。
薛良,是絮儿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了。
崔景有朝一日升官发财挪屁股呢?反正薛良肯定不会走,他父亲长眠于平安镇啊。
两坛陈酿,三个下酒菜,崔景的生活并不奢靡。对饮的两个年轻人,谈论起来不着边际。
人生难得一知己,半醉的崔景还是对孟长义道出那句:
“我对絮儿不满!你该留在我身边,兄弟联手,那多好!一个小女子,嘁!”
孟长义转动手中酒盏,他知道崔景并非针对絮儿。
“我说崔景啊,你也该成家了吧?还是……你嫉妒我?酸言酸语的让人听见,还以为你有断袖之癖。”
崔景咣地落了酒盏,站起来向前倾身,面色坨红道:
“肤浅~放着世间那么多女子不爱,我会看得上你这套残损皮囊?也就是那个小农女没见识,被你一张脸给骗的。”
孟长义笑得有些得意,把人按回去后,语气中带着温柔。
“她早已见过我满身伤疤,此番来县城,也想置办一些成婚用的东西。”
崔景又弹起来,歪头,掐腰,皱眉,啪地一拍桌子,大声说道:
“你这人……不行!”
“嗯?”
崔景酒意上头,抓着孟长义的肩膀道:
“把人接县城来,我给你们做主婚人,这事必须听我的!找个妻子那么草率,我劝不动你就算了。
你回那荒山野岭办婚事,像话么?当我是兄弟么?这不是在打我的脸?”
崔景把自己的脸皮拍得响亮,孟长义嘴里咕哝一句:
“什么酒品?”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孟长义岂能不知?
“家里脱不开身,我看你也走不了。不如这样,礼到人不到,乡下席面你吃不惯。”
崔景醉意有个七八分,不过是反应慢些。
“说起来……你小子到底躲在山中何处,我竟然还不知道!
也罢~若不是做这个官,你娶亲,我是一定要去的。”
遗憾归遗憾,两人不过是做出最合适的选择而已。
没人打扰他们兄弟叙旧,所以醉倒的县官和猎户头子,就那么睡在地上半宿无人发现。
前一场积雪尚未融化干净,天色阴沉灰暗,大风吹着断枝横冲直撞,让人更加担忧出门在外的人。
小囡明显要比平日里磨人,林三娘放下搓了一半的麻线,说这孩子真是个阴天愁。
絮儿试过几种办法,对小囡这种情况没什么缓解。颓丧地叹了口气对林三娘道:
“老天爷摆脸色,我可没本事去说情。也不知她长大后会不会好些,一到阴天下雨就哭,一辈子那么长,这个小可怜要怎么办哦。”
林三娘低头干活,一边说道:
“人的命,天注定。我听人说,孩子在娘胎里就有晓事的,没准她这么闹啊,是跟出生前的事有关吧。”
孩子越来越大,村里人都说小囡比其他孩子懂事早,所以大家对她生母的事,再也没提过。
过去之事,谁都没能力改变。絮儿把小囡哄睡,靠在门口看向天空发呆。
不知之前那场雪,有没有影响到孟大哥他们赶路,算算日子,这时候应该在县城里吧?
夜里的风似乎修炼有成的妖,听起来就足够骇人。
翌日醒来的人们,发现棚屋的草顶被掀翻好大一块。张大嘴等人一边着手收拾乱糟糟的地面,一边庆幸还好絮儿重新安排了屋子,不然昨夜怕是要冻死人。
被风灾影响的,不止一个松县。
说来也是奇怪,北地虽说十年九旱,但这么大的风,几十年间不曾有过。
乡镇有不少人来告官,多是吹丢了衣裳,还有丢鸡的、缺物件的。
崔景看着报上来的损失,不由得气到发笑。宿醉之后头还在痛,竟是一点也不记得昨晚刮多大的风。
薛昌将有疑点的指给崔景看。有的是正经受损失,自然也有浑水摸鱼的。
孟长义走在清冷的街上,突然就想到,絮儿那么轻,会不会被吹翻一个跟头。
想着想着,咧嘴笑了一下。路过的人看他甚是奇怪。
商铺也好,小馆也罢,四周之人谈论的,都是这场大风。
孟长义找到银匠,从怀里掏出两张薄薄的小纸。
“这图上的东西,要几日能做好?”
银匠擦擦手,接过来走到明亮之处,皱眉沉思一会才道:
“花样不常见,倒是别致,快五日,慢八日。”
孟长义在松县等不了那么久,于是道:
“我可以加些银钱,急着成婚用。”
那银匠笑起来眼尾数道褶子,打趣道:
“先道句恭喜。”
“多谢。”
“后生这般急,又用心,看来心上人是个很好的姑娘。”
孟长义笑得露出两排牙,问道:
“赶一赶,要几日可成?”
那银匠掰手指头算了算,给孟长义一个准信。
“三日后可来取货,不过价钱确实高不少,你斟酌好再付定钱。”
孟长义掏出钱袋子,松了口气道:
“不必,越快越好。这套首饰才是头等大事,我等下还要置办些物件。”
银匠看看孟长义远去的背影,再看看手中的图,似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徒弟听。
“年少能给千般真心,到老能剩几分?不知是谁家的败家子,生于百姓家,便要做情种。”
那徒弟不解道:
“他给钱,我们办事,又不是师父的儿,何必操心那些。”
银匠哼了一声,戳着徒弟的脑袋训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那是在提醒你呢!”
孟长义走在街上,隐隐担忧家中。城中毕竟受影响小些,村中的房子没院墙,可能破旧的棚子要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