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将鎏金窗棂浸染成暗褐色。
柳禹琛握着狼毫的指节发白,宣纸上洇开的墨迹如破碎的蛛网。
第五次将写废的信笺揉成团掷在青砖地上时,案头的铜鹤香炉正飘出袅袅龙涎香,却驱不散满室焦灼。
“少爷。”阿福蹲下身将皱纸捡进竹篓,粗粝的指尖擦过冰凉的青砖。
“您已写了两个时辰,当心伤了手腕。”他望着烛火下那张清俊却紧绷的侧脸,喉间发紧,满眼心疼。
柳禹琛垂眸凝视砚中凝结的墨汁,面露无奈。
“阿福,”他声音沙哑如砂纸,“我恐落霞公主不肯善罢甘休,是否接回夫人,我…...”
话音未落,窗外骤起的夜风卷着雨丝扑进书房,烛火剧烈摇晃,映得满墙书影狰狞如鬼。
阿福望着少爷紧蹙的眉峰,想起睿王府管事提起夫人被刺杀的消息,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竹制笔搁被重重叩在砚台上,惊起细碎墨珠。
柳禹琛起身推开雕花窗,雨丝瞬间打湿月白色中衣领口。
临安城此刻也在下雨吗?
苏瑶和姐姐相处的还好吗?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翻涌,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去歇着吧。”他背对着阿福挥了挥手,玄色广袖扫过案头,将未写完的信笺拂落。
阿福却纹丝不动,望着少爷单薄的背影在雨幕中化作剪影。
柳禹琛无奈叹息,只好熄灭蜡烛离开书房,回去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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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上的雨声愈发清晰,柳禹琛合衣躺在床上,望着帐顶金线绣的缠枝莲纹,耳畔似乎还回响着苏瑶临走时那句“等你凯旋”。
科举时连中三元的豪情,朝堂上舌战群儒的从容,此刻都化作枕畔辗转的困意。
他自嘲地笑了笑,原来这世上真有比八股策论更难解的题。
寅时三刻,更鼓声穿透雨幕。
柳禹琛在半梦半醒间仿佛看见苏瑶撑着油纸伞向他走来,可待要伸手触碰,那人影却消散在晨雾中。
他猛地睁眼,窗外天色将明,却不知在临安那边的喜讯正飞速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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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的六月,蝉鸣在翠竹梢头织成密网。
范府翠竹院内,青瓦白墙间浮动着淡淡竹香。
如意取下信鸽送来的信件呈给柳清漪。
柳清漪握着信纸的指尖微微发颤,玄色字迹在素笺上跃动:“睿王大军大捷,柳禹琛献策有功……”
她倚着雕花栏杆长舒一口气,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在日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她抬眼望向碧空,眼角泛起欣慰的笑意。
廊下的苏瑶正歪在湘妃竹榻上,月白色纱衣松松挽着,发间只随意簪了支白玉兰钗。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强撑着的镇定,此刻随着这个消息彻底瓦解。
“苏瑶?”柳清漪转身时,正看见苏瑶苍白的脸色。
往日灵动的杏眼此刻蒙着层水雾,纤细的手指无意识揪着竹榻,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般绵软。
忽有一阵穿堂风卷着竹香掠过,苏瑶突然捂住嘴,踉跄着扶住矮几。
“快拿铜盆!”柳清漪惊呼着扶住她单薄的肩膀,触到苏瑶掌心的冷汗时,心猛地悬了起来。
如意捧着铜盆疾奔而入的瞬间,苏瑶弯下腰剧烈干呕,清秀的眉峰紧紧蹙起,月白裙裾在青砖地上拖出苍白的弧。
干呕声在寂静的院落里格外清晰,柳清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突然想起前日晨起,苏瑶对着桂花糕皱起的眉头。
院中蝉鸣突然变得刺耳,她望着苏瑶泛白的唇色,心底泛起莫名的预感,该不会……
指尖触到苏瑶后颈的冷汗时,柳清漪的声音不自觉放柔:“苏瑶,你月事是不是一直没来?”
苏瑶眼中浮现一丝错愕,意识到姐姐在说些什么,她羞红了脸。
“确实如此,大约……是这些日子绷得太紧了。”
话虽如此,苏瑶心中却生出一丝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