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想,这也就尤乾陵能挺得住。换成他,都得失落得心浮气躁了。
__
陈岚,云瑶和西蜀王府前后脚进来了。
周知尧殷勤地上前这拨人,又是指挥人摆桌椅又是夸赞青年才俊大魏之福。
就连黑着脸的西蜀王府众人都被哄得面色和气了不少。
但气氛中依旧夹杂着一丝火药味。
明眼人看得出来西南侯和西蜀王府这两波人不对付。
云瑶几乎贴身在陈岚身侧,西蜀王府跟随小世子过来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面色不善的西南侯姐弟俩,那一触即发的气氛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朱简见西蜀王府那不客气的眼神,沉着脸朝陈岚说:“岚姐和安奚坐我这边来吧。”
陈安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莫名,往陈岚那边看过去,小声说:“他今日是吃错了药吗?”
“你少说两句吧,什么场合?”陈岚按住陈安奚,却没有拒绝,竟然就这么接受了朱简的庇护。
陈安奚追了两步。
“哎,姐。我觉得还是尤叔那边比较好。”
陈岚却是回头伸手将他拽到了自己身边。
“陪我。”
陈安奚被陈岚的主动弄得有些飘飘然,压着嘴角低声道:“好吧,有弟弟在,姐姐不用担心。断不会让朱简那小子欺负我们头上来。”
朱简不由得叹了口气:“……”
太子明显的偏向让西蜀王府的脸色更加肆无忌惮了。
朱明礼却是没有多问,只道:“既然都来了,就都坐下吧。正好将守祭的事一并解决,之后就可以散了。”
一听这话,来的所有人面色都松了些,除了西蜀王府和简家简昀之外,每个人脸上多少有些雀跃。
云家这一趟虽然人多,却只剩下了云瑶一个。但进来之后,云瑶没得朱简的庇护,只得咬牙厚着脸皮跟在陈岚身后。
朱简等陈岚坐下了,便问:“西蜀王府没为难你吧。”
陈岚摇头:“殿下不用担心我们,向来只有西南侯为难西蜀王府的份。他们不过就是怕我们针对,摆出一路防备的姿态而已。我们没动手就是没事。”
西蜀王府众人怒目而视,已经有人起身,被旁边的人又按了下去。
朱简没讨到表现机会,摸摸鼻子干笑了声:“……”
洪九站在朱明礼身侧,没忍住笑出了声。
朱明礼瞧了他一眼,含笑说:“难得这么热闹。”
洪九立刻收声,弓腰逢迎道:“有陛下在,哪有不热闹的场子。”
周知尧这会已经站在曲老身侧,和尤灵蕴一左一右对峙着。他眼观鼻鼻观心之间偶尔瞥一眼被强制撑着嘴,一直在流口水的曲老,糟心地直皱眉。
尤灵蕴的脸色也不大好。
云天奇这时候也已经被带过来放置在了曲老身后,见状上来小声喊了一句曲老。
曲奉缓缓侧头,看到他竟然笑了一下。
云天奇伸手轻拍了下他的头顶,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朝在场各位拱手道:“各位大人,曲老半身为偃偶木制,多年损耗身子寿命已油尽灯枯。今日,若非各位有话要问,他不至于支撑到现在。”
“念在他年事已高,一生为大魏奔走治水患的份上,还望手下留情。”
云天奇也没说什么重话,可这简单的两句话说在了人的心坎上。尤灵蕴和陈岚略微动容,陈岚微微低下头,下颌紧绷。
陈安奚抓了陈岚的手臂,低声道:“姐,有我在。”
朱简沉着脸,嘴上无声地张合了两下,随后抿了下,猛地侧头和朱明礼道:“父皇,儿臣希望这一次问完之后,您能将人交由儿臣。毕竟这次是儿臣将人带入天机阁,儿臣有责任。”
朱简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找不出错处。
朱明礼却不知想些什么,意外地说道:“不相信父皇?”
朱简心知这时候只有顺着朱明礼应下来才是正确的处理方式,但他从前可以这样示弱,现在却是不行。
“父皇有父皇的道理,儿臣也要做儿臣应做之事。这是做人之根本。这里都是朝中重臣,即便是做做样子,也得让我自己像个人。”
朱简面色不大好,再次重复了先前的请求。
“临渊哥哥同儿臣说过,儿臣唤曲老一声老师,不是唤给人看的。……还请父皇成全儿臣这份心。”
朱明礼的脸色讳莫如深,许久之后才应下来。
“随你吧。”
四周逐渐安静下来。
随着周知尧迈出一步,轻咳了一声,整个院子顿时肃静了。
他环视一圈,朝朱明礼行了礼后,接了云天奇方才那一番慷慨陈词,道:“云御史,陛下向来体恤,您放心,不过只是问几句事关天机阁之事,之后陛下答应会将曲老交由殿下照顾。”
“只要配合,不会有事。”他意有所指道。
说完,他便低下头,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面向尤灵蕴的方向,冷声问道:“曲玄庸,是何人指使你诓骗殿下,入天机阁,扰乱祭天台守祭。”
这已经不是问话了,而是明明白白的审问。
陈岚和尤灵蕴同时脸色变了。
云天奇自然不能由着他如此说话。
“周大人,您没证据说这番话可是趁曲老无法言说胡乱栽赃。”
周知尧道:“是不是栽赃,可不是云御史空口无凭。我这边自然有祭天台的证词。关统领,您说是不是?”
关本法大马金刀地坐在众人的视线中,闻言双手一撑,站了起来,道:“下官只知守祭第二日,祭天台底出现了不明来历的偃偶。这偃偶非同寻常,世间罕有。我等惭愧,不敌区区人偶。”
周知尧恭敬地将人请坐下去,转向朱明礼。
“陛下,依臣了解,当初您之所以答应殿下带上曲老,便是因为他对天机阁以及天机阁内的偃偶有所了解。”
“在场各位都是进了天机阁内守祭之人,经历七天相互总知晓一点根底。此次进天机阁一十二人,除曲老之外,可有比曲老更懂偃偶之人?”
朱简没迟疑,当即说:“有。”
周知尧问道:“何人。”
朱简扬起下巴,道:“疑似前代工部尚书之女,闫欣。此女随身便携带有偃偶入天机阁。我等均有所见。”
周知尧又道:“据臣下所知,曲老便是为了救此女,才受伤。他和闫欣之间必有关系。那可是罪臣之女啊,曲老啊曲老,你何等糊涂。”
朱明礼这时候出声道:“曲老是工部元老,多年在工部为朝廷尽心尽力。朕倒也不觉得他会背离我大魏。即便真有,也必定有不得已之处。”
周知尧立刻明白了朱明礼的意思。
“陛下宅心仁厚。曲玄庸,念在你身负重伤,只需点个头认罪,这事便过去了。”
西蜀王府的人忽然大声道:“过去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家世子丧命在天机阁,若是幕后黑手是这老不死,那他就得为我世子偿命。”
陈安奚借题发挥道:“你们小世子是谁杀的不是已经说明白了吗?要偿命找云家人。”
云长青微微侧头,避重就轻道:“那也不是真云铭,这事是禁军的失误。”
陈安奚冷声道:“禁军?那不也姓云。”
云长青:“……禁军乃是陛下手中守卫,怎能说姓云。小侯爷这话分明是在暗示我云家公器私用?证据拿出来,否则我要告西南侯挑拨君臣,居心不良。”
陈岚这时候忽然朝云长青发难,说:“云大人的意思是,西蜀王府小世子身亡和陛下有关?您说这话三思过吗?”
云长青立刻起身,朝朱明礼双膝跪了下去。
“陛下,您听听这是什么话,我云家虽然能耐不大,可若说忠心,那必定是这里的不二之选。”
朱简当即轻飘飘地跟了一句。
“我父皇怎么可能做这等事。其中必有误会。”
朱明礼:“……”
几句话能让场子乱成这样,也是人才。
洪九重重地咳了一声。
朱简听出了他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浑水摸鱼,于是见好就收,不再跟风捣乱。
周知尧却是趁机立刻将话接了回去,道:“殿下所言有理,这其中必定是有人故意误导。殿下可记得那假云铭可有和曲玄庸私底下接触过?”
“有,”朱简又道,“临渊哥哥曾经吩咐过两人一同去探查天机阁建造地形。也就是因为这点才能在后面发现云铭的真实身份。”
周知尧笃定道:“那就是曲玄庸策反了云铭。跟平南郡王带进去的那女子脱不了干系。”
西蜀王府拍案道:“平南郡王也不无辜,王府只求偿命!”
尤灵蕴一脸震惊,只觉得这场面乱成了一池泥水,根本分不清谁才是祸首。
但既然牵扯到了尤乾陵,他免不了要帮着说话,便无奈地朝周知尧道:“周大人,断案可是要有真凭实据的,张口就来难不成您亲耳听到不成?”
周知尧笑道:“那倒没有,只是觉得这可能性很大。”
朱简接了尤灵蕴的话,说:“不可能。曲老半身偃偶的身份还是云铭揭穿的,他们若是一伙,何必自揭身份。”
说完,他立刻转向朱明礼,就像稚子本能寻求亲人帮助似的道:“父皇,儿臣信您一定可以明察秋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