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有些事,其实都不必说尽。既是给他人留面子,也是给自身留分寸。
穆老族长并不是这么绝情的人。
但很显然,穹劢是。
穹劢『逼』着穆老族长开口,也是断绝了苍氏的最后一丝希望。
沈朝晔惨白着脸。
他们是理亏。
在外人眼中,他们因为与真灵通婚,坏了自古以来的规矩而理亏。
但他们自己知道,他们行得端坐得直,只是一时因为感情行差走错,从此在世人眼中成了十恶不赦。
他们的理亏,只是因为他们贪心想要情义两全,最终却因为沈朝晔并不是苍于归而导致情义两空。
站在大义上去看,苍馥的自私无可指摘。
但站在小情小爱的角度,难道任何一个人能够轻易舍弃自己的亲缘血脉,冷酷得像一把双刃剑般,宁愿伤己也要伤人吗?
沈朝晔握了握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抬头去看穆老族长,说道:“穆族长,您确定看不出任何端倪吗?您知不知道,您的一句话会毁了整个苍氏!”
穆老族长知道这孩子在怀疑自己被人收买了。
阵法启动的一刹那他的确发现了不对,阵法之中有另一处血『液』也是新鲜的,并没有干涸;但是光满湮灭之后再去看,却能很轻易地发现未干涸的血迹只有一处,那另外一处可能只是他的错觉。
何况,赋灵阵法的特殊『性』决定了它的阵眼不能被动除了血『液』以外的手脚。穆老族长其实也并没有察觉到这里有障眼法篡改的痕迹。
虽然仍然觉得蹊跷,但穆老族长被沈朝晔不加掩饰的怀疑激怒,“难道老夫像是如此不明大义之人吗!”
沈朝晔只是沉声道:“穆族长,原谅我的冒犯。但这件事情容不得半点马虎,这是整个苍氏的一千二百多条人命。穆族长,只要您开口说一句有猫腻等待查证,苍氏大恩无以为报!”
穆老族长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群情激愤,他再开口帮苍氏说话只会被视作余党。何况,且不说他的身后也站着数千穆氏族民,单说苍馥与真灵通婚此事,穆老族长便不打算姑息。
只是沈朝晔年岁太小,连穆老族长也不忍心多加苛责。因而他只是一拂袖转身离去,未加半字言语。
沈朝晔僵住在原地。
竟然是在劫难逃。
他看见苍氏旁支变得惊慌而怨恨的眼神,穹劢冷笑着,无数人愤怒地大喊。
他看见苍馥祭出匕首刺向穹劢,然而穹劢不知道什么时候晋入的十星,顿时将苍馥打倒在地。
他看见一张张因为愤恨而扭曲的脸,看见燕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护在苍馥面前。
他想,果然是在劫难逃了。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等沈朝晔回过神来,凤尾染血,那件在一年内赶制出来与苍于归一模一样的礼服终究不如法衣牢固,已经破裂开来了。
凤凰的尾羽染着鲜血,随着碎裂的衣摆飘落、断裂。
“刺啦”一声,苍于归回头去看,只见枯枝刺穿了衣摆,布料飘摇着落地了。而她被划伤,伤口处汩汩流出的鲜血染上衣摆。
苍于归右眼皮跳得极不规律。
车夫打晕她之后,便一路载着她来到赋灵之处。她是在车夫停车许久之后醒来的,但很奇怪,这次车夫没有拦她,只是坚持要跟着保护她。
她皱眉,伸手捂住跳动的右眼眼皮,而身后的车夫默默地替她提起衣摆。
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场地之中有喧闹声,而且不知道哪里来的结界把这地方整个笼罩了起来。苍于归被关在结界外,察觉到什么似的一把扔了披风超前跑。
大门是开着的,苍于归看见一个与她面容相似的人穿着与她相似的服装,手中匕首灵力共舞,鲜血四溅之间正在绞杀敌人。
而他的四周,人山人海,一个个面目狰狞地举着武器,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攻击掷向他。
苍于归看见他躲开攻击,然而穹劢却转瞬之间出现在他的面前,将他重重踢到了她面前。
然后沈朝晔撞上了结界,吐了血,受了重伤。
苍于归看见穹劢一步步朝着他走去,而穹劢的身后,则是濒死抓住苍馥双手的燕凌。
苍氏旁氏瑟瑟发抖,被穹氏和其余氏族控制。
一道结界。
咫尺天涯。
“不……”她呢喃着,“父亲,母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身后的车夫立刻将她打晕在地,抱着她飞快避开穹劢的视线往回跑。
路上看见雕刻着凤凰的马车,车夫正要解下灵马,便听见车厢里似乎有什么声音。
他回头,只见苍于欢待在马车里,掀着帘子不明所以。
事实上,车夫之前就被苍馥嘱托过。
车夫还记得苍馥的原话:“你带着大小姐绕远路,记得一定要保护好她。等她到了,赋灵仪式应该差不多结束了……到时候,你再视情况决定该怎么做。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你必须护好她,明白吗?”
——而现在,又多了一个要护住的人。
车夫当机立断将苍于归抱进车厢,说道:“二小姐,大小姐方才在仪式上昏倒了,还请您照看好大小姐,属下这就带你们离开这里。”
苍于欢直觉不对,但在匆匆忙忙接过苍于归之后,车夫却动了灵力,咬牙将车厢上的漆和凤凰标识整个削去。
随后他翻身上了车,提起缰绳策马向前。
苍于欢将苍于归扶好,皱着眉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今天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奇怪,先是母亲不愿意让我进去,然后姐姐赋灵仪式昏了过去,现在你又这样……马叔,母亲呢?父亲呢?沈哥哥呢?为什么只有姐姐出来了?”
车夫说:“家主带着他们先行一步了。属下被派来保护你们。”
“保护我们?”苍于欢还是觉得不对,“那姐姐为什么昏过去?为什么她昏过去了是你带她出来?”
车夫一边加快了速度,一边绞尽了脑汁寻找推脱之词,最后只说:“二小姐,大小姐方才忽然就昏过去了,您先看看她怎么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