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过来的两人立即着手为她治疗。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治,都无法让她停止痛苦。
晏琅不知道这样的痛苦持续了多久。
从最初的痛不欲生,到后来趋近于麻木。
她对时间的观念也全然模糊。
她想不起来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治了多久。
也想不起来,她最初打算在魔族入世之后做什么?
她没有力气思考,只知道她现在大抵被称为养伤。
那些自认为断片遗忘的记忆,却逐渐清晰起来。
原来绝大多数时间她都处于时醒时睡的状态。
说是睡,倒不如说身体状态无法支撑她醒着,可她又一直在强迫自己醒来。
她认为,自己还有事情要做。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这样的反复,对于一个重伤之人本就不利。
所以元十六出手让她陷入沉睡。
每十日让她苏醒一回,跟她说外界如今的状况。
从魔族入世以来,她到天溯养伤,元镜鸢不曾出现过。
据元十六所说,九州虽然对魔族入世早有准备,可魔族入世仍旧对九州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元镜鸢身为仙盟的主事人,天溯城的城主,忙得不可开交。
晏琅听着这些话,没有力气思考。
她只知道,她好累。
便再次沉沉睡去。
恍惚间她想起,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云渺宗另外一个还活着的人。
莫让尘不知道在忙什么。
她却也……不是那般在意了。
直到下次睁眼,不同于以往被元十六推到殿外晒着暖和的阳光。
她身在一座不属于十二城的城池之中。
魔族入世,肆意屠城。
许多修士就近逃往十二城避难。
这里没有护城大阵,却还有不少修士、百姓存在。
可见还未遭受魔族毒手。
但这里并不算安生。
魔族的消息听在耳边,恐慌不断在城中蔓延。
晏琅望着远方,身旁站着一人,断断续续与她说了许多。
但那人似乎不知道她听不清,说完之后,一直面朝着她。
似乎在等她的回应。
她张了张嘴,想起自己失声,便干脆点头。
她的存在,本身就只有一个作用。
救世、斩魔。
所以,对方在这个时机能求她的也就一件事。
斩魔。
这一刻,晏琅的思绪似乎清晰了许多。
她要斩魔救世。
但这一切并不是她最根本的目的。
她最初想让亲人能够安稳的活着。
不像第一世的九州修士一般,因魔族入世活在危险之中,战战兢兢。
后来,她想要让师兄师姐在魔族入世的情况下活着。
现在呢?
她不清楚。
她看着身旁模糊的身影得到她的回应后朝着城中飞去,似乎是在部署防御,命修士列阵。
一再提醒的声音模糊的传入晏琅耳中。
他们虽然做足了准备,可当魔族到来之际,他们的防御脆弱得仿佛是一层薄纸。
密密麻麻的魔族出现在城外。
大地震颤,阵阵魔军吼声穿过阵法,传入城内,惊动许多人。
魔族的喊杀狞笑声很大程度摧毁了人族修士们刚刚凝聚的军心。
还未战,他们便已经怯了。
对此,晏琅心中毫无波澜。
她看着城中应当耗费不少资源才布下的诛魔阵被魔族轻易撕碎。
看着修士们还未来得及掐诀结印,魔军的魔器已然争先恐后的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连惨叫声都未来得及发出,一条条生命就这般消逝。
腰斩、断肢、碎尸……
魔族惯用的伎俩,亦是一种别样的恶趣味。
他们喜欢让人族看见同类死状凄惨的尸体,从而激发出更多的恐惧。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晏琅听见城中凄厉尖叫声不断响起。
恐惧促使着人们拼命反抗,发疯逃命。
为了苟活,不惜将身边的一切人、物往砍杀他们的魔族砸去。
事先准备好的一切应对措施在这一刻成了笑话。
他们畏惧死亡、畏惧魔族。
但没人能够逃出去。
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烧焦的气息刺得晏琅皱起眉。
她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恐惧、杀戮、绝望……
先前去到城中部署的那人试图稳住军心,却被魔军中的魔将随意斩杀。
直到死,他都在望着晏琅所在的望楼。
似乎不解,她为何不出手?
他的举动让晏琅被魔族发现了。
她本也没有隐匿气息,雪白的衣袍成了这残垣断壁之中极为醒目的色彩。
魔族发现了她,也发现了她是谁。
小心翼翼的靠近,将她包围。
他们不敢擅自动手,也恐惧她动手。
可笑他们方才还在欣赏人族的恐惧。
此刻,却恐惧着她。
他们交头接耳,很快找来了晏琅的老熟人。
赤煞。
赤煞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故作惊讶一声。
道她如今怎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只是说完,她却笑了。
她怎会不知呢?
入世那日,八大魔王亲眼看着晏琅杀了自己入魔的三位同门。
那笑声太刺耳了。
晏琅听得好清楚。
她出了手。
所用龙吟。
破邪自苏醒后便消失不见,她无心思考破邪去哪了。
她只知道,她要让这刺耳的声音消失。
杀心肆起。
龙吟剑的威力虽不比破邪斩魔的力量强大,却也不差多少。
她出手,很快便让赤煞明白一个道理。
出现在这里,是个错误。
她杀了赤煞,杀光了满城魔族。
大抵是以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方式。
只是头脑昏沉,无法计较。
她听不清魔族的惨叫,杀死最后一个魔族时,耳边恢复清静。
战火烧毁这座被魔族踏破的城池。
幸存的修士们拖着残破的身躯缓缓聚集。
晏琅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血色。
连天都分外的红。
握住剑的手终究还是没了力气。
出现裂痕的龙吟剑砸落在地。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向外渗着血。
粘腻,却仿佛牵引着她混乱的心神一点点流出体外。
身体冰冷,理智却逐渐复苏。
她看清了。
幸存的人们隔着极远的距离望着她。
眼中满是对她的畏惧。
当然,亦有逃过一死的庆幸。
只是当入目遍地尸骸时,那抹庆幸化作悲痛,压抑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人们终于从几近碾压的屠杀之中反应过来。
而晏琅,也从杀了师兄、师姐的悲痛中缓了过来。
眼前再次模糊。
这次是泪水模糊了视线。
是她历经多日,无法流下的泪。
血泪滴落,伴随着噗通一声。
她再也撑不住,跪倒下去。
四周响起一片惊呼。
她却渴望的抬头望天。
她看见了,着急寻来的莫让尘与元十六,以及本不该出现在中州的赤峰炘。
“错了……”
她轻喃一声。
眼前,再次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