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被她这样目光灼灼地看着,竟然觉得有一丝脸热。
他被无数人夸过,从来没有这样难言的悸动。
阿灼眼里仿佛有星辰,又明明白白地倒映着他,仿佛他就是星辰。
“阿灼——”
他刚想说什么,怀中人突然抓着他的手便起身,然后又不由分说拉着他面对屋外跪下。
李相夷瞬间会意,握紧牵着她的手,两人以十二分的默契共同对着天地磕了一个头。
老实说,他心里也觉得有一丝丝草率,但又觉得……如此率性才是江湖儿女。
成婚本来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决定——海誓山盟需要的不是见证,而是履行。
今日之后,我们给彼此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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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可把李莲花吓了一跳。
因为他就站在两个小朋友前面,乍一看以为两人跪他呢。
老狐狸吓得婆娑步都用上了,躲得十分狼狈。
叶灼在旁边好笑,“躲笛飞声的刀都没见你这么快。”
然后遭了老狐狸一个白眼。
成亲自己拜自己,像话吗!
“你是他们的月老啊。”叶灼笑着,“拜你也是受得起的。”
李莲花赶紧摇手,“那就更不行了,受这一拜得一辈子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叶灼冲屋中挑了挑下巴,“瞧瞧,这次也没劳您大驾,他们自己不是解决得挺好?”
李相夷正在扶阿灼起身,动作郑重温柔地很。
随后两人相视一笑,忽得牵手飞奔向屋外——他们要去找师父师娘。
李莲花忽然沉默了一瞬。
在他眼里,年少的自己和年少的叶姑娘,一直都是两个让人操心的小辈。
他生怕没有自己看着、劝着,两个人会置一时之气,造成抱憾终身的局面。
是他低估了阿灼,也低估了自己。
他望着两人轻盈远去的背影,忽然笑了一下。
李相夷的高马尾在阳光和尘埃里飞扬,恰好有一束光从银冠上穿过,晃眼得很。
他牵着同样红衣如火的小姑娘,两个人像是融进光里去了,彼此交叠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你一定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因为你幸运地遇到了一种最温和的……长大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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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木山和芩婆也被两个小朋友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搞得头痛不已——相夷牵着新娘子进院里来,二话不说便先给他们磕了一个头,然后想笑着跟他们说话,一开口却先红了眼眶。
“师父、师娘,我跟阿灼……”
“好孩子,你慢点说,你怎么——”
“师娘,谢谢你跟师父当年把我带回云隐山……你们对我恩重如山,我也不止把你们当做师父师娘。”李相夷压着剧烈起伏的情绪说话,不得不加快语速以免眼泪落下来:“今日我跟阿灼成婚,以后万万不会再让你们为我操心……师兄的事,我很抱歉……”
“相夷。”师父一手搭在他的肩上,郑重地说:“我知道,你跟小叶姑娘都是好孩子,也是真心相爱的——所以我跟你师娘都很高兴你找到意中人。”
“你们成婚以后,要相互扶持,更要学会她有话就说、知道什么时候该向谁求助——你这孩子最不让人放心的一点就是逞英雄!”
这一句话骂了两个人,李相夷心虚地低下头,李莲花则像鹌鹑似的一缩脖子。
“至于你师兄,哎,他本性不坏,只是……怪我没有教好。”漆木山摇头喟叹一声,“说实话,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师兄相处,有时候觉得他心思重,不适合云隐山的功法,但也没替他找到合适的路。”
“我跟你师娘吵吵闹闹几十年,一直也没个孩子,那时候捡你们上山,不只是想收个徒弟的……”师父说着也有些感慨,眼眶不自觉红了:“我把你们当成亲生孩子,也想着有一天你们成家立业,子孙满堂的,逢年过节带着孩子一起回云隐山,多热闹。”
李相夷果然绷不住先哭了,其实他幻想的未来无非也是如此——功成名就之后有个归处,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李莲花无声地泪流满面。
“你师兄行差踏错,我们都有责任,但你没有……别什么都瞎往自己身上揽。”漆木山继续说,“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生活,好好关注你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李相夷梗了一下。
他说不出来他打算不要阿灼肚子里的孩子。
一时他的表情非常僵硬,像是。
还好师父忙着教育他,没发现。
“要多点耐心,不要老自以为是,更不要跟妻子和孩子争对错——家不是争对错的地方。”
李相夷连忙点头称是。
师父这恐怕是肺腑之言了。
师父跟师娘争对错,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最后蹉跎几十年岁月,才发觉不值。
但他跟阿灼争对错,这还没三个月,脸面都快要丢出大熙了……逆境总是让人成长的更快,他居然比师父先明白这个道理。
师父又转向叶灼:“小叶姑娘,相夷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有你看着他,我和老婆子放心多了……”
“这次他们兄弟之间的事牵连到你,我们做师父师娘的真是,唉——但我保证,你嫁了相夷之后我们绝不会偏袒他,会把你当亲闺女看的。”漆木山说着瞪了李相夷一眼:“他要是欺负你,尽管找我告状,我打断这臭小子的腿!”
叶灼扑哧笑了,然后点点头:“那师父可要说到做到,起码是一个月起不来床的那种!”
李相夷:??
“好了好了,相夷和小叶姑娘刚成亲,哪有盼着人家吵架的呀?”芩婆笑着说,“你们既然成亲了,以后要相互扶持,多体谅,少置气。”
叶灼“嗯”了一声,往李相夷身侧缩了缩。
说实话,她有点怕师娘。
刚刚角丽谯揭穿单孤刀设局陷害李相夷的时候,她下意识观察了两位前辈的反应——漆木山满眼痛惜,而芩婆丝毫不关心单孤刀如何,只有愤怒和担忧。
但听李相夷说,单孤刀才是跟着师娘长大的……所以她觉得有些心寒,暗自决定以后要离师娘远远的,更不可能找她告状。
李相夷大大咧咧地毫无察觉,见阿灼靠过来便顺势一揽,“当然,我不会她置气的,哄着就是了——这点我比师父强!”
漆木山反手一个暴栗扣在他脑门上——李相夷原本已经灵巧躲过,谁料叶灼推了他一把,让他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
叶灼振振有词:“师父打你,你还敢躲!”
李相夷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