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的一瞬,叶灼心里忽然委屈得不行。
嘴巴扁了扁,一句话还没说,眼泪先哗地涌出来。
她赶紧闭上了眼睛,怕被发现。
可是泪水根本不受控制,自眼角向两侧鬓角滑落,越忍越汹涌。
鼻头酸涩,呼吸困难,不得不微微张开嘴巴小口喘气。
李莲花被她哭得手忙脚乱,想扭头喊李相夷,又被小叶姑娘顺势抓住手腕,看上去竟有一丝丝狼狈。
小姑娘闭着眼无声哭泣,胸膛抖动地厉害。
他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伸出另一只手在她的手背上拍。
结果越安慰,哭得越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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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你怎么哭了?”
李相夷还在认真听医官嘱咐,是绿夭先发现了叶灼不对劲,着急向床边奔过来。
十六岁的叶灼赶忙把头往里一偏,不想叫她看见。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委屈,反正一看见李莲花就什么都绷不住了,攒了十几年的害怕、生气、委屈都一起涌上来,铺天盖地的……一时就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不少人。
绿夭却更紧张了,跑过来握住她的左手,“姑娘,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李相夷闻言也一步跨过来,探身将她的脸扳过来察看,确认她只是在哭而不是痛得颤抖——结果一碰之下,满手温热的眼泪。
而叶灼故意跟他较劲似的,用力把头往床里侧偏。
他心里一惊,到底角丽谯跟她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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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一来,李莲花竟被挤到一旁,只好起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叶灼打趣他道:“还好大家看不见你……这新娘子被你看了一眼就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你欺负的。”
李莲花望着床上赌气故意不理会李相夷的小叶姑娘,轻笑一声道:“她是想跟我告状来着,话没说完先把自己委屈哭了——哎,也不知道李相夷那个愣头青哄不哄得好。”
叶灼很肯定地说:“他能。”
李莲花讶然瞥她。
叶灼微笑着看着两个小朋友,“我曾经问李相夷,我跟十六岁的我谁更好——你猜他怎么说?”
李莲花揉揉太阳穴道:“你这问题真是刁钻……”
叶灼得意道:“他说我更好。”
李莲花点了点头,“我年轻时向来实话实说,也不管得不得罪人。”
“于是我问他要不要选我……”
李莲花“嗯?”了一声,用危险的目光瞥她,意思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他选你??
“他却说,要亲手将年少的我养得温柔。”叶灼微微一笑,“我相信他言出必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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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夷见叶灼很抗拒他,转头对绿夭及其他人吩咐道:“你们先出去,我跟阿灼有话说。”
门主一发话,满屋子人窸窸窣窣地出去了。
只有绿夭不放心,三步一回头地看,最后被霓裳扯着胳膊拽走。
屋里清净下来,叶灼才开始发出小声啜泣。
然后越哭越大声。
“你怎么啦?”
李相夷真是有点懵,他这辈子还没哄过嚎啕大哭的小姑娘。
人一走,她就不客气地挥开他的手,整个人翻过去抱着被子哭。
到底是角丽谯欺负她了,怪在他头上?还是因为大婚被搅得乱七八糟,气他没有安排好?
打死他也想不到——叶灼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我害怕……我,我……”叶灼哽咽着发出断续的声音,“我怕……”
李相夷只当她真的受了惊吓,不由分说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扶着坐直了:“有我在没人能伤到你——”
“我怕生孩子,呜哇——”
李相夷一愣。
“我不想生孩子!都怪你!!!”
啊?
李相夷一时手足无措,“我、我会陪你一起的……”
“你陪我有什么用?!我要是死了你给我殉情吗?!”叶灼崩溃大哭,“就算你给我殉情又有什么用!”
李相夷愣在原地,久久接不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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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花显然也没想到这一点,吃惊地偏头看向身侧。
叶灼冲他无奈一笑:“你是不是没想过我不愿意生孩子啊……”
“啊,是……我又自我为中心了。”李莲花叹了口气,“你怕疼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一厢情愿,觉得你会愿意。”
“不只是怕疼。”叶灼扁了扁嘴,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李相夷,“男人对生孩子没什么概念的——我小时候见过难产,医官问保大人还是孩子,我还以为是用不同的药对母子各有伤害。”
“——后来才知道,若是保孩子,就直接剪开大人的肚子,任由母亲死掉。”
“而若是保大人,要用钳子伸进去把腹中胎儿剪成小段,好能排出体外。”
“我吓得连做了半个月的噩梦……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被养做男孩,不必嫁人生子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