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夕阳垂在江面上。
城头那面曾耀武扬威的 “大顺” 黑旗,此刻正被一个京营士兵踩在脚下。
城中,京营将士踩着满地的尸体清点战果。
从知府衙门到守备司,从东城到西城,但凡没能逃出城的闯兵,全被搜剿得干干净净,连躲在茅坑里的小卒子都被揪了出来。
“吱呀 —— 吱呀 ——”
之前紧闭的民宅巷子里,突然响起一片门轴转动的轻响。
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缝,探出一个个裹着布巾的脑袋,直到看清街上明军的红缨头盔,才敢把半张脸露出来。
待看清是明军后,尚未剃头躲在家中的百姓冲了出来。
“是…… 是咱们大明的官兵!”
“真的是陛下的京营!”
“得救了!”
有人端着茶水冲出来,粗瓷碗递到士兵面前时还在发抖:
“官爷,喝口水!润润嗓子!”
乡绅们的动作稍显迟缓,却更显郑重。
穿戴华贵的老者见了京营百户深深作揖,指挥着家丁搬来十几坛酒:
“这是小人埋在地下的女儿红,原想等小孙女出嫁时喝,现在献给官爷!”
京营百户没接酒坛,目光扫过老者的头顶。见那花白的发髻用玉簪束得整齐后,才朝身后摆了摆手:
“收下吧。”
……
其他乡绅就没这么体面了。
西边巷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两个明军士兵正把一个光头汉子从豪宅里拽出来。
那汉子穿着绫罗绸缎,瘫在地上,求饶道:“官爷饶命!我是被逼的!”
“逼你?”
士兵一脚踹在他胸口,“那这满院子的顺字旗,也是逼你挂的?”
说话间,更多衣着光鲜的人被推搡着过来,个个脑袋锃亮。
“秃驴!”
“秃驴!”
“秃驴!”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立刻引来一片附和。百姓们围拢过来,指着那些光头唾沫横飞:
“王掌柜,你不是和知府一起投降的吗?还喊‘大顺万岁’!后悔了吧!哈哈哈……”
“李相公,今天早上,你家少爷不是还跟在闯贼身后,在街上耀武扬威吗?他人呢?”
“快去抓李大公子!”
更有人捡起路边的土块,劈头盖脸地往他们身上扔。
明军士兵把这些光头串成一串,牵到街口,就地正法。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落在断头台上,第一个被推上去的是那个穿杭绸长衫的掌柜被士兵按住了脑袋。
噗嗤一声,人头随着刀光离去。
……
城东。
崇祯策马入城,御马打了个响鼻,蹄子踏在尚未清理的血渍上。
他看着城中尚未清理完毕的尸首,皱起眉头:
“本以为要到明天才能破除,没想到一阵风就把他们吓的弃城而逃,真是乌合之众。”
王相尧谄媚道:
“陛下天威如日,连真武大帝都遣天兵助阵,那些贼兵不过是些草寇,见了真龙气象,自然魂飞魄散,哪敢抵抗?”
定王看着周围的光头尸首,又瞥了眼被明军押着游街的秃驴乡绅,脆生生的声音里满是鄙夷:
“都是光头!没气节、没心念、没理想的家伙!剃了头就是忘了祖宗,该杀!”
永王一叹:“其实,他们也只是想活着。”
“皇弟,你这话说的太妇人之仁了!” 定王立刻反驳,脸上满是不赞同,“活着就能剃发从贼?我看就是骨头软!”
永王摇摇头,清澈的眼睛里映着街景:
“不是妇人之仁,我的意思是,他们若是能活得很好,有田种、有饭吃,肯定不会从贼四处征战。”
崇祯闻言很是满意,看向永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道:
“炤儿这话,说到了根上。”
他望向满城疮痍,继续说道:
“贼兵之所以能裹挟百姓,并不是因为百姓天生愿做乱民,而是因为没有田地耕作,没有饭吃,更没有前途。这都是皇家的失职。”
王相尧连忙道:“陛下圣明!都是那些贪官污吏造的孽!”
崇祯却没理他,只是看着两个儿子:
“炯儿说得对,气节不能丢;
但炤儿说得也对,百姓要活着。
往后皇家重整河山,既要斩奸佞、正纲纪,更要让天下人有饭吃、有衣穿。不然,今日斩了这些光头,明日还会有新的光头冒出来。”
他抬手指向街边给明军熬粥的百姓,温声道:
“民心如江,既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时,王相尧又要说话,不想崇祯继续道:
“很多民心就是被阿谀奉承的奸臣霍霍没的。”
王相尧当即闭了嘴。
崇祯笑了笑,传令道:
“传旨,全军清理完尸首再休息,明天休息半日,午后起程,继续顺江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