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汁般晕染开来,天空缓缓垂下沉重的帘幕,将白昼的余烬彻底吞噬。
昏暗的夜空中,星辰如碎钻般璀璨闪烁,无声地照亮了这座钢筋森林。
酒店顶楼的天台边缘,路鸣泽斜倚着冰冷的栏杆,双腿悬空垂落,目光穿透稀薄的雾气,俯瞰着下方渺小如蚁穴的城市——霓虹灯火在远处流淌,像一条蜿蜒的星河,映衬着他孤独的侧影。
风从高空中呼啸而过,卷起他衣角翻飞,发出猎猎轻响。
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缓步逼近,皮鞋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他肩头的剪影在星光下显得挺拔而克制,西装面料在微风中泛起细碎的波纹。
“你来了。”路鸣泽头也不回,声音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天气。
男子点了点头,低沉的“嗯”声从喉间滚落,再无多余言语。
他走近天台边缘,风灌进他敞开的领口,带来一丝寒意。
“东西带来了?”路鸣泽微微侧首,目光扫过对方。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缓步移至他身旁,将背上的黑色小提琴背包卸下,轻轻搁在脚边。
皮革表面在星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在这里面,”他的声音平稳如旧,“诺诺她怎么样了?”
“还行,过得还不错。”路鸣泽的指尖划过背包拉链,金属扣在夜色中闪着冷光。
“那就好。”男子喉结微动,目光投向远方灯火。
“你还这么关心她,就不怕你的女友们吃醋?”路鸣泽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们知道的,我没有瞒着她们过。”男子的回答简短。
“真无趣。”路鸣泽随意吐槽一句,俯身提起背包,拉链“嘶啦”一声划开,他朝内瞥了一眼,“你就不好奇我要这东西干什么,楚子航。”
“不好奇。”楚子航顺势坐下,肩头与路鸣泽相隔尺许,冰冷的栏杆贴着他脊背,“不过我想,这和诺诺有关系吧。”
“你想的没错。”路鸣泽将背包拢在膝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皮革纹理。
“诺诺还没有放下路明非是嘛。”楚子航的声音低沉下去,夜色在他眼中沉淀。
“如果有一天夏弥或者苏茜死在你面前,你能否忘记?”路鸣泽淡然的语调像一把冰锥,刺破寂静。
楚子航沉默了,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手背上绷紧的青筋。
路鸣泽接着开口,声音轻如耳语:“姐姐她放不下,也不需要放下。”
“既然武器已经交给你了,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楚子航说。
“不需要,这样就行。”路鸣泽顿了顿,“对了,姐姐就在下面,你要去见她一面不?”
“不用了,只要知道她没事就好。”楚子航单手撑地,肌肉线条在西装下绷起,他转身朝楼梯口走去,脚步声在空旷天台回荡,“对于你们要做什么,我不关心,但别牵扯进诺诺,她经不起折腾,当年的事……不希望再次发生。”
就在楚子航即将踏入楼梯口的阴影时,诺诺的身影从下方拾级而上,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光晕中。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时间仿佛凝固。
“楚子航……好久不见。”诺诺微微一愣,还是主动出声。
“诺诺,你看起来状态不错。”楚子航停下脚步,目光如炬,关切几乎要溢出眼眶。
“这回谢了。”诺诺的声音依旧极为冷淡。
“不用客气,只要能帮到你就好。”楚子航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缓缓移开。
路鸣泽在一旁静观,嘴角无声上扬,像一尊旁观的神只。
诺诺不再理会楚子航,径直走到路鸣泽身旁,夜风撩起她长发,如羽毛般飞舞。
“不多聊两句?十几年了。”路鸣泽语气轻快,带着点看戏的揶揄。
“我赶时间。”诺诺并没在意淡淡道,目光投向远方,“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路鸣泽从小提琴背包中抽出那柄黑剑,剑身幽暗清晰倒映出他的脸颊。
“还记得神器认主吗?拿着祂,会为你指引方向。
但机会只有一次,接下来的路,我无法干预,能靠的只有你自己。”
“若是失败了呢?”
对于诺诺的询问,路鸣泽摇了摇头。
他虽没有回答,但答案已然明显。
诺诺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没有,到时一切只能看你自己。”路鸣泽无奈叹了口气,随意依靠在护栏之上道:“开始吧。”
“toward the light。”诺诺的唇间吐出咒语,音节在夜空中炸裂。
刹那间,一股远古的气息席卷而来——一座十角荒塔凭空显现,巍峨如巨兽,凌驾于城市天际。
塔身缠绕着无形的风暴,星光在其棱角上折射出诡谲的光晕。
微风化作狂啸,卷起诺诺的长发,如黑色火焰般狂舞。
周遭的世界开始褪色,霓虹、楼宇、天台……一切渐次溶解,融入绝对的漆黑。
手中的黑剑无声消散,只余下虚空的风,如冰冷的手指,时刻抚过她的肌肤。
诺诺行走在黑暗当中,此时也明白了路鸣泽的那句话,当你陷入黑暗的那一刻,风会替你指引方向,所以请你跟随风的方向前进。
万物沉寂,突然一道余音在黑暗中响起:“别再让诺诺等你。”
这声音像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唤醒了她的神智。
视野陡然清晰。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片被巨力蹂躏过的城市废墟。
断裂的钢筋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扭曲的混凝土块是它腐烂的脏器,在灰败的天光下投下巨大而狰狞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尘埃的苦味。
她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渴望重来的瞬间。
诺诺看着不远处快步朝着自己跑来的路明非,立马意识到了下一刻即将发生的事情。
“不要过来——!” 嘶喊声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这一刻路明非脚步虽然一顿,可显然还是未能察觉,仍旧快步朝着她的方向跑来。
然而一切都晚了!
那一柄缠绕着不祥气息、散发着刺骨寒意的昆古尼尔,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掷出!
它的轨迹带着宿命的绝望。
更令人窒息的,是那根肉眼无法看见、却在诺诺感知中无比清晰的透明丝线——它冰冷地、死死地缠绕着她的心脏!心脏表面,那层层叠叠、堆积如山、高达两千层的坐标印记,此刻在视野中灼热地亮起,如同烧红的烙铁!
诺诺此刻才能明白,什么叫做蝴蝶效应,什么叫做因果,为什么昆古尼尔的目标是自己。
然而此时说这些已经晚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路明非做出了与上一次同样的反应,但命运的齿轮早已卡死。
长枪以违背物理常理的、诡异到令人心悸的角度,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骤然调转方向!枪尖闪烁着死亡的寒芒,精准无比地、决绝地刺向她心脏的位置!
“噗——”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没有任何疼痛,而心脏上那两千层灼热的印记,也在长枪刺入的一刹那,如同烈日下的薄冰,瞬间——蒸发殆尽!
诺诺有些迟疑的回头望向昆古尼尔命中的方向。
在不远处东京铁塔那高耸的塔尖上。
路明非的身体,像一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被那柄如同树杈一般的长枪贯穿,悬挂在高高的塔尖之上!
鲜血顺着冰冷的枪杆蜿蜒流下,在风中拉长、飘散,刺目的猩红。
这一切,快得连思维都跟不上。
即使这一幕在她记忆里、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反复上演了千百遍。
当它再次真实地、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那种冰冷的、足以冻结呼吸的窒息感,依旧如初。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铁锈般的腥味,轰鸣声淹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