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哥,对不起对不起吴哥,我不能死不能死,真的不能死啊……我还要养家糊口,你妹妹,你妹妹已经死了……你没有家人了……但我还有啊……但我还得养老人养孩子啊……”
船员跪倒在地,手中的刀却没有丝毫犹豫地一下接一下往吴哥身体里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你,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我也,我也不想这样的……”
“我也不想这样的……”
“……”
船员捅刀的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以至于当他反应过来时,吴哥已经被捅到连手指头都无法动弹的地步了。
“!吴哥!”
船员倏地松开刀,连滚带爬地往后爬了好几步,最后重复着一连串无意义的“对不起”后踉踉跄跄离开了三层船舱。
“……”
何玲玲看的头痛欲裂,眼睛也看的越来越模糊——「鬼瞳」不会给她没有意义的“过往”或者“未来”。
所以现在正在进行的……到底代表什么?
只是让自己亲眼目睹吴哥和吴慧敏凄惨死亡的画面吗?但她明明已经从几次幻境和现实线索中将吴哥和吴慧敏的死亡原因推测出来了——等等?!
何玲玲瞳孔猛地瞪大,更多密密麻麻的血丝在她眼眶里一步步涨大,最后崩裂出更多细小的伤口流出血泪。
那个船员……那个船员的脸,为什么看起来有些熟悉?
他是谁?
他是谁——
“慧敏啊……”
抱着妹妹的吴哥还没死,他抱着吴慧敏的尸体,目光和对方那双空洞扭曲的瞳孔对视着,无力喊出她的名字。
“哥哥后悔了……”吴哥的嘴里不断吐出血液,和吴慧敏身上的血混合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了。
“哥哥不应该为了高薪来这艘船上工作……哥哥,哥哥不该……明明知道这艘船上那些罪恶的事还当做,当做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
“……哈哈……哈……”吴哥癫狂地笑了起来,手中抱着吴慧敏的力道越来越大:“所以……所以我遭报应了……所以我遭报应了啊……”
何玲玲被打断的思绪一时间没办法恢复,她忍着猩红的视线看着抱着吴慧敏尸体逐渐失去声息的吴哥,心中有些复杂。
吴哥是坏人吗?
不是……但他是好人吗?
也不是。
吴哥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在传统世界中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
绝大部分人类的本质就是好坏难分,他可能做过好事,也做过坏事……或许没做过坏事但当过帮凶亦或者沉默的旁观者……
这是错的吗?
吴哥在这艘远离现实规则律法的轮船上工作了这么多年,哪怕他不愿加入某些事情里成为帮凶……但冷眼旁观的他,又何尝不是加害者中的一员?
所以吴哥死前才会说是“报应”。
他曾经知道了某些阴暗残酷的事,知道自己无法做什么后就选择沉默、视而不见……最后,那些阴暗残酷的事却发生在他唯一的亲妹妹身上……
但吴哥又真的做错了吗?
何玲玲很难讲清这里头的道理。
她深知这种事就是没办法完全说得清的。
换做是自己——何玲玲思绪僵在原地。
眼角边流出的血泪越来越多,她甚至闻到了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不是她眼睛里流出的血……而是人类的动脉处被割开的血腥味——
何玲玲瞳孔在短促间变得越来越大,几乎胀满了整个眼眶——她又看不见了。
在彻底看完吴哥和吴慧敏死亡前的“故事”后,何玲玲又变成很久之前人人口中说的……“瞎子”。
“她一个瞎子能活多久?”
“我告诉你很多次了!我照顾不了她!我已经和你离婚了!”
“你好歹也是玲玲她妈!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了?!有你这么当妈的——”
“我?我当妈就该死是吗?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她好好养着她,生病了我一个人抱着她在医院守着看着……我自认已经做到当妈的责任了,你呢?你这个畜牲在干什么?你他娘的不要脸的畜牲在外边和别的女人鬼混!你怎么好意思说出我怎么当妈的这句话?”
“你!那件事说过是误会!误会!说了就是逢场作戏,你个疯婆子老揪着不存在的事不放——”
“误会?!”女人讽刺地大笑:“逢场作戏?就你那六七千块钱的工资也要逢场作戏?!你骗骗别人就行了,可别想骗老娘!”
“你!你个疯婆子……”
“畜牲!就知道喝酒鬼混的畜牲……”
“……”
男人和女人尖利的吵架声隔着门板传进何玲玲耳中,她茫然无措地站在黑暗里,每一次想要出门时都会被各种东西绊倒,摔得膝盖疼手肘疼哪里都疼。
何玲玲想喊妈妈,想喊爸爸……想让他们别吵了,都是她的错,只要她不在了就没事了,但她只是个瞎子。
她是个……连门都出不去的瞎子。
“何玲玲!”
施元焦急无力的声音传进耳中,何玲玲空洞布满血丝还在不停流血的眼睛也随即转了过去。
“……”
施元的呼吸微滞,皱眉抖着手从系统背包里掏出毛巾去擦,声音压的很低:
“你怎么突然就开「鬼瞳」了?”
已经是最后了,按理说不需要开「鬼瞳」才对——
“我知道……boSS是谁了。”
何玲玲沙哑到接近无声的声音响起,施元原本想说的话的瞬间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挡在她们身前的孙琴更是手脚都在发抖——何玲玲说的没错,那些羊头人们已经“抓住”剩下四个被污染成半羊的玩家上了三层船舱,此时正在割第一个玩家的手脚放血。
她们“乖巧主动”上三层船舱的行为暂时没引起那些羊头人们的注意。
现在何玲玲竟然说她知道boSS是谁了?!
孙琴又往后退了好几步,凑近听——
“是阿金。”
何玲玲脸色煞白,她一字一句地说:“是阿金,也是,每个想活着的船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