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刚回到老宅。
叔叔就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不想让老宅的人看见。
消掉第一遍来电提示音没有接。
跟平常那样不定期挨个抽检老宅家臣们近期工作完成情况。
抽检老宅底下私营经济回账上供情况,以及近期收到的平川萧家各房各支内戚外戚异动情况等等。
确保整个平川萧家在我的管理下没有出现任何松动或异动现象。
之后才回到卧室,头脑风暴回忆近期情况,补录下私账。
差不多完成这一切的时候。
老管家也跟平常那样踩准了点一般来敲门,给我送上宵夜。
我像平常那样感谢了他。
他也跟平常那样准备离开。
我却突然叫住了他。
“管家。”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老管家一如我7年前初见他时候的恰如其分。
抿嘴一笑。
“没什么。
就是久没有和你聊天了。
想和你聊聊。”
手往旁边的椅子示意。
“你坐。”
视线就随着老管家移动坐下的动作而移动。
在他规矩得挑不出错又觉得恰到其份生不出任何不适情绪的动作神态里。
我问出了我的时候试探。
“管家。
我记得我7年前来老宅的时候就看见你在这里了。
听说你在老宅很多年了。
见过萧家几代家主。
对老宅上上下下都十分熟悉。”
“是。
姑娘。”
老管家毫不遮掩地承认了。
“7岁那年。
老家闹饥荒,又连连战火,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孩子,就让我投奔在老宅当差的舅舅。
老家主大义,收留了我,还让我跟在身边学习。
慢慢的。
我对老宅的事情也熟悉了起来。
恰好上一任管家病重返乡,老家主赏识,让我学着做做。
一做,就做到了今天。”
老管家说着。
不论是语气口吻还是神态动作都十分平静。
好像说的不是自己似的。
让我习惯性地点头应答。
“原来如此。”
做着在议事厅上听台下萧家各房各支汇报时候的习惯性动作。
见老管家依然很平静。
我便再次试探。
“那么你对萧家几代家主的性子应该都很清楚。”
“是。
姑娘。”
老管家又一如既往地有问必答。
“平川萧家风骨,乘风破浪,扬帆济海;一人当关,万夫莫开!
平川萧家历代家主都是历经千锤百炼,排解万难,才走上的家主之位。
在家主之位的,即代表的是平川萧家之风骨!
也只有具备平川萧家风骨之人坐上家主之位。
平川萧家各房各支内戚外戚才会心悦诚服。
正如现在各房各支内戚外戚对姑娘心悦诚服一般。
平川萧家最看重的,还是风骨。”
老管家再次答得滴水不漏。
让我的试探都反弹得像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心眼。
面带微笑着语塞半天。
再仔细端详老管家之时。
又发现他仍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让我突然感受到挫败感。
情绪一破防。
就问出了我最想问的。
“我听说。
奉天集团是平川萧家的台面。
是平川萧家努力了几代塑造起来的摆在明面上的台面。
是平川萧家的宝贝。
现在奉天集团由我管着。
要是哪天我把奉天集团搞没了。
平川萧家是不是会恨死我?
是不是不会放过我?”
我将如鹰隼般的眼神直勾勾勾着老管家的眼睛。
即使是我说完了话,也没有从他的眼睛上移开。
而他却始终淡定如平湖秋水般与我对视。
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开过。
让我直勾勾勾着他的眼睛的时候,内心都控制不住地发颤。
自己都不镇定了。
只剩下外表佯装的震慑压迫。
见他越是淡定。
还越是没有像之前那几个问题那样快速地回应我。
我反倒是觉得更心慌了。
更要凶狠犀利地盯着他。
他却突然双肩微微往上,带上去一个轻微的深呼吸。
而后淡然开口说。
“平川萧家百年来曾立过许多规矩。
唯有一条不变。
就是无条件遵从家主指挥调配……”
当“无条件遵从家主指挥调配”的字眼从老管家嘴里说出来的时候。
我脑海里想到的都是我管家以后,平川萧家各房各支内戚外戚对我的服从,还有那些看向我的依赖又感恩的眼神。
突然感觉到心头被人狠狠扎了一刀的疼。
那一刻。
我希望老管家能接着再说一两句。
又恐惧老管家接着再说下去。
可他说到“无条件遵从家主指挥调配”以后,就不说了。
这便让我所有自作聪明的试探和猜疑顾虑都化作了深层次的羞耻感。
是基于主动背刺一个无条件遵从信任自己的团体的羞耻感和愧疚感。
这不是针对一个人。
而是一个群体!
平川萧家各房各支内戚外戚上下总共800余人!
我现在就要毁了他们花了几代人的心血才摆上明面上的台面!
奉天集团!
我可真该死啊!
在老管家说完那句“无条件遵从家主指挥调配”以后。
我便没了试探的心力。
跟他闲聊两句就让他去休息了。
看到他将近80岁的身躯逐渐远去消失在我的视野。
心口上被我刻意忽视的窟窿突然就裂出了更大的口子。
让我坐立难安地在卧室里东翻西找。
试图找回它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