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咸阳城中。
冷清而庄严的富景宫内。
四公子嬴封步入宫内,见周围侍女簇拥,不得不注重礼数,连忙躬身行礼,恭敬地说道:
“孩儿嬴封,见过母亲。”
陈良人微微侧目,扫视左右,轻声吩咐:
“你们都退下吧,在外候着。
本宫想与公子单独说些心里话。”
侍女们闻言,纷纷行礼,缓缓退出殿外。
待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
嬴封这才起身,走到陈良人面前。
陈良人望着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柔和,问道:“嗯……今日怎得有空,来看望为娘?”
嬴封咧嘴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俏皮:“哈哈,母亲,难道孩儿非得有事才能来看望您吗?
就不能是想您了,来看看我的亲娘吗?”
陈良人轻轻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儿子的额头,嗔怪道:“说得好听,你府邸就在王城外,离我福景宫也不远,平日里怎不见你人影?”
嬴封笑道:“这不是孩儿府中最近在建一座荷花池嘛,忙得不可开交。
下次一定抽空多陪陪您。”
陈良人深知儿子秉性,知道这只是他随口编出的借口,便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吧,这次来又有什么事?
是不是又缺钱了?”
每次儿子来,几乎都是为了钱。
陈良人已经习以为常。
但她却不知,这次嬴封并非为钱而来。
嬴封摇了摇头,认真道:“不不不,母亲大人,这次孩儿并非来要钱,而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想与母亲商量。”
陈良人闻言,心中涌起一丝好奇,问道:
“何事如此重要?”
嬴封凑近陈良人耳边。
低声将自己的谋划一一说出。
陈良人听完,整个人瞬间呆立当场。
眼中满是惊愕。
嬴封见状,心中一紧,连忙问道:
“母亲,您……怎么了?”
“母亲?母亲?”
呼唤了多次,陈良人才从沉思中惊醒。
她未曾料到,自己的儿子竟有如此胆魄。
望着儿子焦急的面庞,她连忙劝慰道:
“儿啊,千万别乱来,你如今身为大秦公子,除非犯下重罪,否则自有宗室庇护。
往后,凭为娘的脸面、家族的势力,以及你的尊贵身份,何人胆敢欺凌于你?
然而,一旦此事败露。
你可曾想过如何承受王上的雷霆之怒?”
赢封坚定地回应:“可廷尉李斯大人说此事可行,这主意亦是他为孩儿所出。
孩儿不愿庸碌一生,总要搏一搏。”
陈良人闻言,霍然起身,言辞变得异常犀利:“不行!为娘岂能拿家族数百口人的性命。
去赌你这虚无缥缈的惊天之举?
你可曾深思过,即便你侥幸成功,此事一旦传入王上耳中,以他对扶苏的偏爱,我们家族恐怕无人能幸免于难,毕竟他的子嗣甚多。”
赢封依旧坚持:
“首先,此事知晓者甚少,绝不会有人发现。
即便真有人察觉,我毕竟是父王的亲生儿子,他即便责怪于我,应该不会狠心杀我吧?”
在赢封的认知里。
秦国历史上从未有过大王诛杀亲子的先例。
陈良人摇头叹息:
“这世间哪有什么秘密能永远隐藏?
再者说,在你父王心中……
唯有扶苏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对扶苏母亲的爱屋及乌,你又岂会不知?”
赢封似有所悟,试探性地问道:
“难道此事与那位有关?”
陈良人微微点头,神色凝重:“不错,当年她的离去,对你父王打击甚重。
只是那时朝政被吕不韦把控,他才未表露出来,所以母亲绝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赢封欲言又止,却被陈良人打断:“此外,你最好不要与李斯走得太近,娘虽不明其意图,但心中总有种预感,此人绝非善类。”
赢封满心不情愿,却也只能应道:
“好吧,孩儿告退。”
陈良人送赢封离去。
反复叮嘱他不可胡来,直至他的身影消失于视线之外,方才转身回宫。
刚踏入宫门,一名内侍便匆匆赶来。
通报道:“王上有请。”
闻此,陈良人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急忙问道:“王上此刻心情如何?”
内侍沉默不语,陈良人心领神会,取出一袋钱币悄悄塞入其手中,轻声细语道:
“但说无妨,王上不会知晓。”
内侍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低声说道:“方才影密卫的章邯大人前来禀报要事,王上令众人退下,之后王上的脸色……”
“脸色如何?”陈良人急切地问道。
“极其骇人。”内侍回答道。
陈良人心中一沉,深知大事不妙。
莫非是封儿的事,被王上发现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随后镇定地说道:“好,本宫随你前去。”
廷尉府中,凉亭幽静。
李斯轻手轻脚地为夏侯央斟上一杯香茗,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夏侯央神色中的异样,关切地问道:“近日里,你似乎心事重重。
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夏侯央轻轻一笑,反问:
“你何以知晓我心中有事?”
李斯品了一口茶,悠然回应:
“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了,我若还看不出来,那岂不是有眼无珠?”
夏侯央沉吟片刻,道:“今晨,我收到消息,四公子赢封已离开府邸,前往王城。
想必是去找他母亲陈良人商议了。”
李斯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又如何?这不正合我意?
如此大事,他自然会去找母亲商量。”
夏侯央眉头紧锁:“我想问,万一陈良人不同意他的计划,赢封会如何应对?”
李斯目光深邃:
“我了解此人,他绝不会听从母亲的劝阻。
他对太子之位的渴望。
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想当初,我竟会与这样的人合作,真是看错了人。”
夏侯央若有所思:
“所以,大人才会选择抛弃他?
可他一旦失势,对大人恐怕也非益事吧?”
李斯轻轻摇头,语气坚定:“你放心,他背后有赵国陈氏家族撑腰,目前至多只是受到些许训斥,不过赵国,也马上亡了。
然而,我放弃他,并非因为他的能力。
实际上,一个无能的公子,才更符合我的需求,我真正抛弃他的原因,是他疑心太重,这是致命的缺陷,不值得我去扶持。”
夏侯央眉头紧锁,沉声道:“你既断定他难成大器,万一他将我们合作之事泄露给王上……”
夏侯央的表情告诉李斯,他不怕赢封,怕的是行为神秘,杀伐果断的秦王嬴政。
这是一个连权相吕不韦都能斗倒的人,如今也是天下最强的君王。
李斯望着夏侯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别怕,王上绝不会轻信于他。”
夏侯央疑惑道:“为何?”
李斯从容答道:
“因我于王上,尚有利用之价值。”
夏侯央闻言,微微颔首。
此时,下人来报:
“大人,王上急召您入宫。”
李斯起身道:
“你且在此品茗,我即刻进宫。”
夏侯央应声道:
“好,我静候大人归来。”
言罢,他端起茶杯。
目光望着李斯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