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裕本很清楚,他是注定被处理的第一人。
他自己也不想当大都督,见鬼的是,没人跟他争,连让都不知让给谁。
他不找好退路,等陆天明动手,又牵扯了张家。
一切都在预示,前朝武勋投资新朝获取权力,达到了顶点。
开国就是反噬的开始。
陆天明不是不知道宋裕本心有戚戚,实在是懒得搭理他,你他娘一开始就是个‘协调者’,是个不能动的标杆,老子又不怕你谋逆。
但越不在乎,宋裕本越没底。
宋裕本相信陆天明,相信上位,相信亚国公,相信军政总督,但说他相信皇帝,那他就是二傻子。
皇帝,谁都不信。
这不是人的问题,帝道本就如此。
祖孙三人戚戚然坐了一会,李开春摆了四个菜,“姑父、夫人,姑母说你们吃吧,她不过来了。”
张世菁抬头,“表婶,我爹呢?”
“表哥刚才出门,到外庄去了。”
张世菁哦了一声,没什么胃口。
张之桐生娃还在坐月子,从里屋出来,直接坐在张维贤身边,给三人倒酒,“中秋佳节都不能团圆,天下事,庸人自扰。”
张维贤扭头看一眼女儿,“桐桐好似有不同看法?”
“不同看法没有,女人看法有一点。”
“说来听听!”
“爹,你说他当初为何喜欢女儿?为何在府里就敢与国公嫡女、侯夫人苟且?”
“混账,这得问你自己。”
张之桐摇摇手,“不是,因为他喜欢,因为这是私事,他根本没把阻力当阻力。”
张维贤眼神一亮,“啥意思?”
“您也是当局者迷,估计您美滋滋的认为将来的人主有张家一半血脉,但您忘了,世泽从不想这问题,不想,就不存在,您想,就是问题。”
“呵呵呵~”张世菁被逗笑了,“姑姑,您是看夫君那些手稿多了,搞自辩啊?”
“就是自辩啊!”张之桐说一句,双手一摆,“夫君思考国事喜欢追根溯源,但你们看他做事,从来不拾人牙慧,事事新鲜,完全不讲规则,但事后又觉得他很有一套。”
宋裕本点点头,“我经常想,上位就是神,走一步看百步,不是气运加身,是…看透了事情发展方向,看透了未来,好像是活在未来。”
啪~
张之桐一拍手,“表哥说的对,就是这种感觉。旁人以为很重要的事,在他眼里都不叫事,因为不影响别人,他不在乎,他在乎的都是影响群体、影响未来的事,个人荣辱他没兴趣,死活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他听都懒得听,更别说劝你。”
宋裕本举杯,“表妹此言当喝一杯,我还以为就我一人的感觉,从不敢说。”
张世菁皱眉道,“也不对啊,夫君其实很记事。”
张之桐摇摇头,“大哥害怕,是害怕百户陆天明,不是害怕夫君,因为他刺杀过百户,而夫君当时把他当亲人,所以他战战兢兢,性格使然,没法劝。
夫君真让他做事,信不信他能自己把自己累死,他就是那种人,否则当初也不会陷入被动,还得夫君帮他脱身。
我在府里坐月子,看到大哥就想笑,他又不听我的劝。大哥对现在不满意,也很满意,只是没听到夫君亲口说让他放心休息,导致他每天都在胡思乱想。”
张维贤怔怔点头,“有道理,你大哥心思重,以前有心态没手段,现在要一头没一头,躺平享福又不敢,真是庸人自扰。”
张之桐轻咳一声,“主要是夫君没叫过他一声爹,夫君性子也很孤傲,感觉大哥愚蠢,叫爹是侮辱亲爹,直接拒绝,就像当时他拒绝做干孙子一样。
国公收百户啊,天大的差距,他绝不认,这个脾气,没道理可讲,您不也是看中他这脾气?正因为他这种脾气,才成事了,若当初唯唯诺诺,又能成什么事呢?”
张维贤歪头想想,“有道理,老夫还得你开导,值得喝一杯。”
“女儿不懂什么道理,您不能把世泽拽进来思考,世泽与夫君是君臣,世泽的将军位置是他当初以身饲虎、千里追击的功勋。陆家与张家,说到底是男人与女人的事,男人与女人能有多大的事,盖被子睡一觉,啥事没有。女人若生出主家的念头,也盖不到一个被子。”
“话糙理不糙,桐桐活明白了。”
张世菁脸色一红,伸手指着宋裕本,“那表叔呢?”
张之桐轻咳一声,“夫君假死现世,我去河套,他曾说过一句话: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三人身子齐齐一跳,张之桐哈哈大笑,“夫君很高兴,但他只是说说,他知道这种玩笑不能开,以后再未说过一句。
就像他说孩子要看能力,看悟性,不能没有灵性,继承人要择优,而不是择嫡择长。
后来他又发现不对,他可以掌控哪个孩子继承,儿孙却不能如此随意,民间的嫡庶传承也会因此大乱,所以他立刻就后悔了,把太北定为公子。
你们看,只要是会影响别人、影响朝政、影响未来、影响秩序的事,夫君认错非常快,根本不纠结,根本不需要人劝。”
叮~
张维贤一敲碗,“吃饭,吃完滚吧。”
宋裕本立刻端饭吃饭,比刚才轻松多了。
张世菁伸手一半,扭头问道,“啥意思?”
“大都督之所以是大都督,是因为大都督没权,大都督没做错事,夫君都认为没错,干嘛庸人自扰?”
张世菁想了想点头,“好像是这样,但天下人都不允许大都督存在,不由夫君啊。”
叮~
张维贤又敲了一下碗,“吃饭!”
张世菁无奈端碗…
张之桐只吃了几口,里屋的孩子哭闹,她立刻离开。
张世菁过一会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夫君一开始就安排了表叔啊。”
张维贤哭笑不得,“是啊,七年前就说了,你表叔适合做大官,做将军屈才了。有没有安排不好说,但他很清楚裕本善于协调钱粮和人事,当下就是考验裕本的时候。”
宋裕本已经吃完了,起身拱手道,“夫人,江南可以乱,不能混乱,江南可以杀,不可以惨杀。大都督府麾下驻守各地的军营有练兵大将,陆军会定期到塞外拉练,水师会定期到朝鲜南海,属下可以下令,让大军集体到凤阳、信阳、湖广、舟山拉练,以练迫战,镇压即将出现的雪崩。”
“善!辛苦大都督,与内阁六部、都察院、议政府、大法官商议后行事,以免惊扰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