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内,浑浊的污水泛着诡异的墨绿色,水面上漂浮着霉变的稻草和不知名的虫尸。星尘被悬吊在中央,玄铁链深深勒进腕间的皮肉,血珠顺着苍白的指尖滴落,在水面晕开一朵朵转瞬即逝的血花。
水面堪堪没过她的下巴,每次呼吸都会带起细微的涟漪。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肉和药草的腥气,墙角几盏长明灯投下摇曳的光影,将她的影子扭曲成狰狞的怪物。
\"咔嗒\"一声轻响,她腕间的镣铐突然自动弹开。藏在指甲盖里的薄刃在油灯下闪过一线寒光,她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果然还是那家伙的天枢玄机靠得住,不枉我把傩母借给她。”
话音未落,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星尘迅速将镣铐虚扣回去,指尖一弹,那枚薄刃便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袖中。
当脚步声渐近时,她已恢复成奄奄一息的模样,连呼吸都变得微弱不可闻。唯有在阴影笼罩下来的瞬间,那垂落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振翅欲飞的蝶。
……
“风少侠救驾有功,该赏。”东方曜斜倚在鎏金软榻上,鎏金兽首香炉吐出的青烟在他周身缭绕。他指尖的血玉扳指在烛火下泛着暗红的光,像凝结的血珠。那双含笑的凤眼微微眯起,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寒冰,恍若三月湖面最后一层薄冰,看似清透,实则暗藏杀机。
铁面生闻言上前,青铜面具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躬身时,面具下颌发出\"咔嗒\"轻响,从喉间取出一方锦盒。盒盖掀开的瞬间,殿内顿时珠光盈室,里面竟是一对夜明珠,每一颗都足有鸽卵大小,在暗处泛着幽幽的蓝光。
铁面生捧着锦盒走向风铃儿,每走一步,青铜靴底就与金砖相击,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当他躬身递上锦盒时,面具眼洞后的目光如有实质,冰冷地舔过风铃儿的脖颈。
殿角更漏滴答,东方曜忽然轻笑一声,玉扳指在案几上敲出三长两短的节奏。几乎同时,铁面生面具下的呼吸声微不可察地重了几分。
“还有……”东方曜忽然直起身子,玉扳指在案几上轻轻一叩。铁面生立即会意,从青铜腰封的暗格里取出一包用朱砂符纸裹着的物事。
“这是我们天下一的秘药。”东方曜指尖一挑,朱砂符纸应声展开,露出里面莹紫色的粉末。那粉末竟如活物般在纸上蜿蜒蠕动,时而凝聚成蜈蚣状,时而散作满天星斗,每一粒都泛着诡异的磷光。
“对风少侠的功力提升大有裨益。”东方曜将药包往前一推,紫粉立即兴奋地翻涌起来,在纸面上勾勒出奇经八脉的图案,“风少侠可莫要推辞……”
“现在就请风少侠把她服下去吧。”他忽然向前倾身,鎏金护甲划过锦盒边缘:\"风少侠若是推辞……”护甲与锦盒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那可就辜负了本座一片苦心。”
铁面生适时上前,青铜面具的眼洞中闪过一丝幽光。他双手捧药的动作恭敬,可指缝间却渗出几缕紫色雾气,那雾气如有生命般向风铃儿腕间游去。
“哼……”风铃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突然夺过药包仰头一饮而尽。紫色粉末入口的刹那,她瞳孔骤缩,喉间泛起一阵腥甜,却硬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好好好。”东方曜抚掌轻笑,玉扳指在案几上敲出三声脆响。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作深不见底的幽暗:“风少侠果然痛快!”
“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风铃儿强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借着痛感维持清醒,“晓秋方才受了伤,我得去瞧瞧。”
她转身时脚步微不可察地踉跄了一下,袖中暗藏的银针顺势刺入虎口。鲜血顺着掌纹蜿蜒而下,在袖口洇出点点红梅。东方曜若有所思的目光如附骨之疽黏在她背上,她却挺直脊背,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
“晓秋,晓秋……”风铃儿踉跄着扶住回廊的朱漆立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紫色药粉在体内翻涌,像千万只毒蚁啃噬着经脉。她眼前阵阵发黑,东方曜殿中的金砖地面仿佛在眼前扭曲延伸,化作一条吐着信子的金鳞巨蟒。
喉间又涌上一股腥甜,她硬生生咽了回去。掌心在柱子上擦出血痕,借着刺痛勉强维持清醒。远处晓秋的厢房在视线里分裂成三四个重影,檐角挂着的青铜风铃正发出催命般的脆响。
“铃儿?”恍惚间,一抹身影自混沌中翩然而至。月光为她描摹出朦胧的轮廓,衣袂翻飞间似有流云暗纹浮动,广袖舒卷宛若鹤翼初展。那人发间玉簪折射着清冷月华,在黑暗中划出几道晶莹的轨迹。
“钰袖!”风铃儿猛地向前扑去,指尖却只抓住几片飘落的玉兰。花瓣在掌心碎裂,渗出带着药香的汁液,哪有什么心上人,唯有夜风卷着残花,将她的呼唤吹散在空荡荡的回廊里。
假山后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风铃儿强撑着抬起冷汗涔涔的额头,只见太湖石的孔洞间缓缓探出半张沾满煤灰的小脸,晓秋灵动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得出奇,活像只机警的野猫。
“铃儿姐姐……”她声音压得极低,手中鎏金铃铛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晓秋突然脸色骤变,铃铛往腰间一别,沾着泥灰的手猛地捂住风铃儿又要呕血的嘴。“别出声!”她耳语道,远处火把的光亮已经隐约可见,映得她脸上的炭灰沟壑纵横。
“知道吗?腾简之形如熊,以不吉之物为食。”星尘的嗓音突然从假山腹地幽幽飘出,带着青铜器般的嗡鸣。只见她素手往面上一拂,一张全新的傩面便覆在脸上,这回是张似哭非哭的悲相,眼角垂着两行朱砂泪痕。
更诡异的是,那傩面竟像活物般自行调整着表情。当火把光掠过时,悲相突然扭曲成怒容;待光线暗去,又化作一副讥诮的冷笑。
她忽而纤指轻抬,作拈花状。染着丹蔻的指尖在月光下泛起妖异的微光,一缕紫烟竟从风铃儿唇间被徐徐引出。那烟气如有灵性般缠绕在她指间,时而化作毒蛇吐信,时而变作鬼面狞笑。
更骇人的是,每引出一分紫烟,风铃儿呕在地上的黑血就淡去一分。
星尘傩面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幻,左半张脸越发悲戚,右半张脸却显出诡异的欢愉。当最后一缕紫烟被抽出时,她突然将指尖按在自己眉心,那烟气竟顺着朱砂泪痕钻入傩面,在铜面上蚀刻出新的纹路。
“这可是提升功力的好东西呢~”星尘的嗓音忽然带上了几分戏谑的颤音,那些紫烟像有生命般缠绕上她的手指,又倏地发出滋滋声响。
“只不过啊……”她突然凑近,傩面上的朱砂泪痕在月光下泛着血光,“用得多了,保不齐哪天就彻底变成提线木偶了。”
风铃儿强撑着支起上半身,手背青筋暴起。她死死盯着星尘傩面下若隐若现的眸子:\"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话音未落,她又呛出一口血沫,溅在星尘雪白的衣袂上,瞬间被布料吸收,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星尘的傩面突然\"咔嗒\"一响,从耳后裂开一道细缝。她伸手揭下面具,露出底下那张苍白却狡黠的脸:“现在泡在水牢里的那个啊~”指尖在面具内侧轻轻一叩,“不过是截会喘气的木头罢了。”
星尘广袖一展,倏然抖落个三寸高的檀木人偶。那木偶通体泛着幽光,关节处七十二枚银针寒芒闪烁,心口一点朱砂艳如泣血。“巧工作木人,手足俱齐全。”她唇间吐出古老的咒言,木偶竟在掌心自行盘坐而起,脖颈发出\"咔\"的轻响。
但见它:左腕一翻便从腰间抽出寸许短剑,挽出的剑花竟带着破空之声;右掌虚握作投石状,那短剑\"嗖\"地钉入三丈外老柳,震得满树柳叶簌簌如雨落。
星尘忽将指尖咬破,血珠坠在木偶眉心竟不散开,反而顺着刻纹游走成符。“此乃'天枢玄机'之术。”话音未落,木偶浑身关节爆出炒豆般的脆响,突然对风铃儿挤眉弄眼。那檀木雕琢的面容上,赫然浮现出与星尘傩面一模一样的悲喜交加之相。
“我和一个小道士学的,”星尘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木偶的发髻,指尖一挑便拆下根榫卯,“代价嘛……”她突然俏皮地眨眨眼,“就是把傩母借给她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