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畏惧人,人憎恶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人伤害他人,人被他人伤害。这也无从避免。
除去咒术师,以及极为罕见的天与咒赋,绝大多数的人类都只是拥有少量咒力却无法控制的普通人。
如同大型的移动式负面情绪培养皿,只是活着就会挥发出咒力。
那份恒久的恐惧、憎恨、悲伤就是咒灵诞生的根源。
可是现如今,那个时代已经随着新世界的到来宣告了终结。
咒力完成收束,在根源上就已经被实现封锁。即使咒术师和咒灵的存在公之于众,人类再也不会无意识的散发出咒力了。
如此一来咒灵就失去了诞生的条件,站在世界保持平衡的角度来看,未来人类觉醒术式的可能性也会大幅度降低。
祓除与被祓除的血战,杀害与被杀害的轮回,都已经落下了帷幕。
究竟是应该悲叹呢,还是应该庆幸呢。
真人对此其实没有太多的想法。
虽然没能取代人类夺取世界,但咒灵们也拥有了新的容身之所。
只要没遇到特殊情况,领域中的世界就一直是平和、悠闲的。
在充斥着混沌和无序,同时又包容这一切的街道上,前后的行人来来往往,左右的吆喝声热闹非凡。人类和天人遍布于此,咒灵自然也能够混迹在其中,信步而行。
就像是现在这样。
真人悠然自得的甩着袖子,或是跟着野猫散散步,或是追着流云远行。
时而观察着人们的灵魂,时而又将注意力放在飞行物上,看着飞艇浮游半空,飞机在苍穹之间拉出白线。
风轻柔而和缓,不被束缚的灵魂自由而愉快。
在这样的环境中,连灵魂的代谢都变得缓慢了。这就是以首领为基石,无法延续,但也永不终结的新世界。无论多么漫长的时间也不过一年而已,每一分、每一秒又都是奇迹般的日常。
“嗯……也是呢。”
真人突然察觉到什么,原本漫无目的的脚步自然而然转换了方向。
搭在肩上的蓝色发辫随着小跳上下起伏,祂走向被树木缠绕,郁郁葱葱的高塔。
“我回来啦——”真人轻轻跳到花店里面,举起手庆祝跳跃满分。
“哟、我可是等你好久了啊,真人君,”难得的稀客将手搭在洞爷湖的刀柄上,赤色的双眼中渗出威慑感:“之前的异变,其实是你在趁机搞鬼吧。现在站出来老实的承认,银桑把你打到四分之三死就原谅你。”
真人眨眨眼睛:“哎呀、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呢。”
想要劝架的花御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漏瑚叼着烟斗,没有多少心理负担的无视了他们。
难得见到银时的陀艮显得最为开心,连身后的翅膀都在小幅度抖动:“加油!”
到底在给谁加油呢。
真人决定要在大富翁游戏中把陀艮欺负得落花流水。
不过现在最紧要的还是——
“别生气嘛,银时,”真人嬉皮笑脸的凑过去,像是为了博关注而恶作剧的小学生,试图转移话题:“自从搬到这边住之后,你都不来看望我们了,好寂寞啊。”
“你是埋怨丈夫婚后不回家的太太吗?都已经擅自住在我家隔壁了,还要怎么看望啊。”银时拽住真人的衣领,单手将祂砸向墙壁里:“而且,别随随便便对别人的身体动手!”
这一次再加上先前失忆的那一次,显然事件的背后都是真人。
说什么长期受到压迫啊,不就是这小子日复一日对无辜的脑袋施压吗。
加在一起好好反省吧!天诛!
可惜没等真人撞上去,比雷霆更快的利刃就先一步贯穿了空气,气流瞬间吹起耳边的发丝,钢铁深深没入墙壁,发出振动的低鸣声。
耳朵上似乎还残留着金属擦过的幻觉,差一点就要出现流血事件了。
“不行啊,坂田先生,”屁怒吕的双眼中闪烁着猩红光芒,他伸手把墙上的蟑螂接下来,将它放飞到外面去才松了一口气:“幸好蟑螂先生没事。虽然我知道你们难得碰面很激动,但杀生可是不好的。”
“……不、不好意思。”银时冷汗直流的松开真人。
“我在准备午饭了,还请先和大家喝着茶,稍微等待一下吧。”
屁怒吕露出和他的长相完全不符的和善笑容,手中的另一把菜刀折射出森森寒光。
银时抽了抽嘴角,总算是扯出来一抹笑容:“啊、我知道了,屁怒吕先生。”
人心中的成见真是一座大山,就算理智上清楚屁怒吕的本性。在直面恐惧的时候,感性依然会尖叫着别管真人了,还是明哲保身吧!
银时规规矩矩的跪坐在榻榻米上,压低声音和其他人说话:“不管你们是怎么住进来的,显然我也帮不了你们。”
“嘛、别看屁怒吕先生那副样子,现在里面是住着天使的。在毁灭世界的按钮被按下之前,先加油活下去吧。”
“屁怒吕是个爱护植物的好人,我决定和他一起守护植物和这颗星球的未来。”花御发出不赞同的声音。祂一边给银时倒茶,一边用倒序的声音给屁怒吕说好话。
显然在原·为了星球恢复想要杀光人类·过激环境保护主义者的眼中,为了保护花花草草小动物,屁怒吕做的事情实属常规操作。
“原因出现了!你们要凑在一起征服地球吗!”
“你别说话了,花御!听得我头疼。”漏瑚烦躁的禁言花御,然后再给银时解释:“还不是因为刚到领域里的时候。”
“我来和银时说啦,都是因为遇到了那个男人吧。”真人轻轻松松揽过话题。
“男人……这么突然的进入回忆篇?!”
从偏僻的乡村开始,咒灵们一点点将日本全境卷入这场天灾。
咒术师们早就已经无暇顾及祂们的暴行,肆意毁坏的时光持续了不知多久。
到处都是毁灭的惨状,到处都是疲于逃命的人类。
哀鸿遍野,惨不忍睹,然而他们源源不断产生的恐惧,正是咒灵们所需的咒力。
所有人类都是构建起领域的燃料,祂们不允许存在幸免于难的幸运儿,祂们禁止所有用死亡逃避地狱的狡猾行径,祂们的任务就是将恐惧从人类这一容器当中,尽可能的榨取出来。
直到领域降临的那个瞬间。
上一秒,咒灵们还在按照计划,用咒术蹂躏着世界。
下一秒,祂们就突兀的抵达了空无一物的荒野。
说是空无一物倒也不算是太贴切,毕竟这里还有众多同伴。分布在日本不同地区的漏瑚、花御、陀艮、真人,以及在十年时间中一点点收集而来的同伴,大家都在这里。
覆盖全球的领域已经深深扎根于人类的潜意识之中。这里正是咒灵诞生的根源,说是原初的胎内也毫不为过。
祂们确认着彼此的存在,发自内心的为属于祂们的世界欢呼雀跃、放声大笑。
然而这样的时间转瞬即逝,在短暂的庆祝之后,漂浮在半空中的船只不知不觉间停在半空中。仿佛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祂们的出现,船只投下的巨大阴影盖住荒原。
风中夹杂着浓郁至极的血腥味,沾满鲜血的绷带飘散在空中。
站在船只前端的男人手持烟管睥睨着祂们,深绿色的眼眸中蕴含着某种熊熊燃烧但又难以捉摸的情感,并无恶意但也绝非善意。
然而就是这么平静的注视,却让咒灵们的身体连同意识一起僵硬在原地。
如同唤醒了深深印刻在本能中的恐惧,只是存在于此都显得多余。这种感觉祂们很熟悉。就像是……面对银时一样。
“等下等下!”银时拍着榻榻米叫停。
“不对劲吧?!为什么那家伙会突然出现在这个位置啊!虽然差不多分了三分之一个世界出去,偶尔带着乐高玩具给银桑打白工也正常,但是我可不记得把这种奇怪的剧本发给他了!”
“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