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飞机舷窗外墨色的云层终于裂开缝隙，濠江的霓虹灯火在暮色中渐次亮起。
当橡胶轮胎与跑道剧烈摩擦的震颤顺着鞋底传来时，我下意识攥紧背包肩带。
这座潮湿温热的城市，此刻像头蛰伏的巨兽，正吞吐着熟悉又陌生的海风气息。
踩着自动扶梯下行时，消毒水混着茉莉香薰的气味突然让鼻腔发酸。
再次踏入这片土地，那些记忆碎片突然在安检口的白炽灯下闪回。
小朵似乎察觉到我的异样，她的银质手链随着动作轻响，冰凉的手指已经扣住我的腕骨：
“都过去了。”
穿过接机大厅旋转门的瞬间，咸腥的海风裹挟着东南亚美食的辛辣气息扑面而来。
霓虹灯管在潮湿的空气里晕染出朦胧光晕，出租车顶灯连成流动的橙红色光带。
小朵踮脚挥动手臂，一辆黑色轿车立刻脱离车流斜切过来，轮胎碾过水洼溅起细碎水花。
车窗摇下的刹那，浓烈的槟榔味与方言扑来。
戴着金丝眼镜的司机歪头打量我们，后槽牙咬得槟榔汁水在腮帮鼓出小包：
“靓仔靓女，去滨逗啊？”
他喉音很重，尾调带着海岛特有的上扬弧度。
我和小朵面面相觑，电子屏的广告光在他镜片上折射出细碎光斑，恍惚间竟有种时空错位的荒诞感。
“师傅，我们不去滨逗......”
小朵的普通话在粤语区显得格外清脆。
司机突然把槟榔汁吐进挂在车窗的矿泉水瓶，瓶身立刻泛起褐色涟漪：
“我的亿思系，你们两个要去哪里哇？”
他浓重的口音让“意思”变成黏腻的“亿思”，尾音拖得像融化的太妃糖。
直到小朵掏出手机，将导航界面怼到他面前，我们才在鸡同鸭讲的对话里达成共识。
“师傅，我们去金沙娱乐城！”
车子汇入车流时，后视镜里掠过她狡黠的笑。
出发前特意关掉定位、没给齐岚发任何消息，此刻终于要揭晓这场蓄谋已久的惊喜。
“咩也哇？刚落地就去赌啊？”
司机突然踩下油门，车窗外的骑楼建筑化作流光。
他后视镜里的眼神带着本地人特有的世故调侃，却没再追问。
我望着车窗上蜿蜒的雨痕，想起齐岚说过的话：
“在濠江，每个提着行李箱走进赌场的人，都带着比筹码更沉重的秘密。”
而我们要去的金沙娱乐城，那座镶满水晶吊灯的建筑，此刻正吞吐着整座城市最汹涌的欲望与阴谋。
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车刚停稳，潮湿的热浪裹挟着金钱与欲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霓虹灯牌在夜幕中流转，“金沙娱乐城”五个鎏金大字泛着冷冽的光。
门前喷泉的水花被射灯染成幽蓝，倒映着来往宾客笔挺的西装和璀璨的珠宝。
付完车费，车门刚推开一道缝，几个身影就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围拢过来。
为首的叠码仔穿着花衬衫，脖颈上的金链子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发胶固定的发型在夜风中纹丝不动，嘴角还沾着半粒没擦净的饭粒：
“两位老板，要不要体验我们最新的百家乐？这边有专属贵宾厅，筹码兑换还有额外返水......”
我抬手想挡住扑面而来的香水混着烟味的气息，小朵已经侧身护住身后的背包：
“我们是来找人的。”
话音未落，叠码仔突然拍手大笑，笑声尖得刺耳，后槽牙上的金箔在灯光下一闪：
“哎呦这不是巧了嘛！二位真是找对人了！本人江湖人称'金沙百事通'，从荷官到保安队长，从贵宾厅经理到后厨打杂，就没有我不认识的！您说说，要找哪位大人物？”
他边说边掏出皱巴巴的名片，指尖残留着洗不净的筹码油渍。
名片上印着烫金的“金牌叠码经纪”字样，边缘却卷得不成样子。
身后几个同行见状渐渐散去，唯有他还不死心地凑过来。
眼睛在我们身上来回打量，仿佛要从衣着缝隙里窥探出潜在的赌资。
“呀？！初六？！！”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惊呼声从后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