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拨开灌木丛,依照记忆沿着那条上山的小路一路往前走,心脏待在左心房,突然跳动得厉害,像在害怕即将却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直到她看见了那栋坐落在丛林深处的木屋,才停住脚步。
屋前种着的几亩地里刚冒出葱绿的嫩芽,村民自制的竹筒盛满了水发出发出咚的脆响跷跷板似的偏向另一侧,烟囱里鼓鼓冒着炊烟。
她目光下移,被对着她的男人,漂亮的白金长发高高束起,因为沾染了不少烟灰而显得狼狈不堪,不断地发出咳嗽声,显然被呛得不清,只是捣鼓了半天的稻草还是没冒出一点星火。
“大,大人……”
听见声响,背对着她的人转身,露出那张她曾朝思暮想的像,好看的剑眉高挑起,有些不满与恼意。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苏莱小跑着走上前,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大人……不,黎光?”
黎光眉眼一竖,往她额角弹了一脑瓜,“没大没小。”
深吸了口气,苏莱捂着发疼的脑门,嘴巴比大脑更快地搭腔,“哪里没大没小了。”
“哝。”黎光抬起下颌点点旁边洗好的食材,“今晚你负责下厨。”
他转身本想朝屋内走去,回头见人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眉梢微挑,“苏莱,你今天怎么了?心神不宁的,再不动手,今晚可就要吃西北风了哦。”
“那条鱼可是我今天下午抓的,省得你总说不是新鲜的鱼做不出不吃的味道。”
听见这话,苏莱微怔了几秒,记忆中自己似乎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眼前的这一切真实到不像是一场梦。
直到分心炒菜时不小心被星点子溅到了手上,真实的痛感这让她意识到这的确不是一场梦。
暮色四合,夕阳透过轻纱般的帷幔落在屋内。淡淡的饭香笼罩着整间温馨的小屋,暖黄色的灯光将对面人的脸照得透亮朦胧。
在苏莱第四次因为看他而不吃饭时,坐在对面的人终于发飙了。
黎光捏紧筷子,“你到底还吃不吃饭了?”
苏莱心虚地低头哦了一声,继续往嘴里扒饭。
“你是不是胖了?”黎光冷不丁飘来一句。
苏莱:“……”
就算是梦境,这也太气人了。
“看来你最近都有在好好吃饭呢。”没等她回答,对方接着说。
苏莱没好气怼回去,“那当然啊。”
“最近大家都说要让我好好吃饭,毕竟只有吃饱了才能好好干活啊。”
黎光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也许是因为黎光刚才那些话,剩下的一餐饭,苏莱也没再往他那里瞟去,而也正因如此没让她注意的是,对方深邃幽暗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难得吃了个饱饭,苏莱摸着肚子惬意地躺在椅子上时,黎光已经开始收拾桌子把碗拿出去了。
回头见人正倚靠着门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见人望过来转而指指天上的月亮,笑眯眯地说:“今天月色不错,我们赏月吧。”
今晚的月色的确不错,皎洁的月亮宛如硕大的圆盘悬挂在幽蓝色翻滚的海浪间,清风拂面而来,树叶沙沙作响。
“怎么突然想看月亮了?”黎光问。
苏莱托着腮,“想看就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难道不觉得看月亮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吗?”
“并不觉得。”
苏莱心里呵呵两声,懒得理他。
“黎光,”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喊他大人,而是直接喊他的名字,“你说几十年后的我们会在哪里?看得还是同一个太阳与月亮吗?”
黎光轻嗤了声,并未作答,“这么多愁善感,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我觉得我应该会有很多朋友,以后有机会我应该会选择去上学,去读最好的军校,然后遇见很多人,再然后……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余生。”
“那你呢?”
等她说完回头时,才发现黎光一直在静静地看着她,苍蓝色的眼睛如夜幕般深沉,却宛如一汪清泉。
黎光丝毫没有被人发现的心虚,移开目光后半晌才回答,声音洒脱不羁。“我啊,只要心是自由的,那人在哪里都一样。”
“当然,我也希望我喜欢的人能够过上她所想要的生活 那就足够了。”
苏莱垂首,少顷低声念叨了一句。
“她已经过上了……过上她那不算完美但也能将就的生活了……”
“你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
时间被模糊,两个人肩靠着肩坐在草坪上,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黎光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苏莱。”
他喊她,声音像是从另一道世界传来的一样空洞。
“嗯。”她低低应了声。
她等了好一会,才听见他说了句,“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他起身离开,苏莱跟在他身后,却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身形一歪朝他冲扑去,最后撞进木樨香的春田里。
风声温柔,缠绵的月光将两人依偎的影子拉长,宛如如胶似漆的情侣。
少顷,身量较高的人影俯身在她耳际轻声低语。
葱绿的草丛间,温热的鲜血从滚烫的身体里喷涌而出,浓浓月色寂静无声。
苏莱捂着被刺中的腹部仓皇后退几步,脚下的草坪开始变得松软,巨大的吸力涌出,她奋力挣扎却也无法阻止下陷的身体,只能看见站在上方的人影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最后被彻底吞噬。
苏莱猛地被从梦境惊醒时,却发现自己整个人被吊在半空中,四肢躯干被结实的类似于触手或者枝蔓缠紧,甚至因为她的挣扎而颇具生命力地收紧。
幸好这东西没有刺,否则她非得被扎成刺猬。
苏莱保留体力,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看着似乎是个片丛林,四面八方全是树干稀少的参天大树,而她被绑在一根树干粗壮的大树上。
“你终于醒了。”
丛林深处传来悠悠声响。
苏莱巡声望去,果然看见了蒲易那张让人无法忽视的俊脸,银发垂落腰际,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黎光。
“果然这世上能真正伤到你的,就只有黎光了。”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颌,见她还在挣扎,唇角轻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别白费力气了,黎光刺进你身体的那把匕首上抹了足够分量的肌滞剂,你就算挣脱了这些东西也逃不了。”
“怎么样,被老情人背叛的感觉怎么样?”
“你不是一直想见他,我现在好不容易帮你把他复活了,你怎么看起来还是这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蒲易轻轻扼住她的下颌,慢条斯理地欣赏着苏莱略微痛苦的表情,继续一点点攻破她的心理防线。
“哦忘记告诉你了,你这个老情人可就是那位灭了皓月星,造成那场皓月之殇的始作俑者呢,他的身上沾满了无数无辜之人的鲜血,现在你还觉得他是你心中的白月光。”
余光瞥见仍是一脸面无表情的木头人,苏莱心尖像是被针猛地扎了一下,疼得厉害。
“那都是你逼他的,不是他的本意。”她说。
蒲易啧啧两声,“这个时候都还不忘记替他说话,他身上的异能和作战思路可不是别人能控制了的了,他天生就是嗜血的战士。”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残忍卑劣吗?”
“残忍卑劣……啊~你似乎很喜欢把这些奇奇怪怪的词往我身上套呢。”
蒲易不怒反笑,扼住她的下颌强迫对方与他对视,琥珀色的眼底不知何时被染成猩红色,唇角的笑意放大,“可是就是这样卑劣残忍的我,却能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呢。”
“我会让黎光当着你的面将所有你在乎的人,你的朋友,你的亲人,还有曾经伤害过你的人都杀了。你,还有整个奥兰共和国,包括整个星际都将属于我。”
“到那时,你觉得自己还能往哪里逃呢?阿莱。”
他凑近她的耳际,声音软哝,宛如情人间缠绵的低语,像网一样将她笼罩在内,无处可逃。
然而,此刻正落于下风的人却突然发出低低的笑。
“你笑什么?”
猩红色的眼眸警惕地盯着她。
苏莱盯着他,浅紫色的眼睛像玻璃球般清透得过于冷漠。
“你难道不想知道在梦境里,黎光对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他说……”她轻吐出几个字。
“杀了我。”
——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