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你就别管了,你师父我行医多年,经营医馆、买卖药材,这么些年来,也是积攒下了些身家的。”
柴胡捋着那一把花白胡须,脸上神色透着几分悠然自得,仿佛往昔行医岁月里的种种艰辛与收获,都尽在这一抹神情之中。
这么多年来,柴家究竟积累了多少家底,王清晨还真不太清楚。
在他的印象里,镇上生活水平不算高,而师父柴胡心怀悲悯,时常免费施药救济穷苦百姓。
那些贫苦人家上门求诊,柴胡从不因对方拿不出诊金而拒之门外,还会精心诊治,赠药救人。
这般善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王清晨想着,长此以往,柴家即便有些进项,怕也难以有多少盈余才对。
不过,细细回想柴胡平日里说话时沉稳自信的语气,以及行事时那股从容不迫、淡定自若的劲头,王清晨又觉得柴家应该确有家底。
上次,柴家老大来京之时,莫不是已经做好了妥善的安置?
只是柴胡平日未曾主动提及,王清晨自己也不曾过多打听,所以并不知晓其中详情。
殊不知,当初柴胡逃离京师之时便有住处,这些年一直都有人照看。
这本应该是留给他这个关门弟子的,现在他这个弟子已然是用不上了,而他本身确实没有多少余财。
“那徒儿这不是白白将师父请到了京师?”王清晨微微皱起眉头脸上满是困惑之色,语气中也带着些许无奈。
他原本满心想着,此番将师父一家接到京师,让彼此离得近些,往后两家便能相互照应。
在他心中,师父对自己不仅有授业之恩,更有再造之情,如今自己在京师也算有了些根基,理应好好报答师父。
可谁能想到,自己一番好心,却好似多此一举。若就这么撒手不管,又实在违背自己心中的为徒之道。
可是柴胡却是一再坚持,王清晨在老家时便苦口婆心地劝过,却怎么也劝不动。
如今一路到了京师附近,再次相劝,依旧没能改变师父的心意。
“同在京师,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出此言?”柴胡微微眯起眼睛,那双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故意装作听不懂王清晨的意思。
此刻的他,恰似一个装睡的人,任你如何高声呼喊,如何苦口婆心,都铁了心不愿醒来。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王清晨这孩子是一片赤诚的好心,可他也有着自己坚守的想法。
在他看来,师徒之间,那份纯粹真挚的情谊远比金钱财富重要得多。
他此番来京师,更多的是为了能时常与徒弟相聚,见证自己徒弟的成功,同时也盼着能和两位久未谋面的师兄深入探讨医术,不枉手中技艺,顺便去给自己故去的师父扫扫墓碑,寄托一番哀思。
“师母,你说说师父他……”王清晨见师父这般固执,无奈之下,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郑氏,脸上写满了无计可施的无奈。
这老头子一旦倔起来,那股子拗劲还真是让人头疼不已。
柴胡平日里在医馆坐诊时,对待每一个病症都严谨认真,一丝不苟,轻易不肯向他人妥协。若不是他这个亲传弟子,换作旁人,怕是极难动摇他分毫。
如今在这件事上,他也是这般固执己见,怎么都不肯松口。
“我可管不住他。只是,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小晚。”郑氏微微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仿佛藏着无尽的思念。
郑氏与王清晚可是实打实的师徒,她们相处的时间,可比王清晨这对师徒要长得多。
自小王清晚便跟在郑氏身边,郑氏手把手地教王清晚苏绣,从最基础的针法,到复杂多变的技法,再到样式的设计、材质的挑选等,每一个环节都精心指导,毫无保留。
可以说,郑氏几乎是看着王清晚一点点长大成人的,两人之间的感情之深,丝毫不逊色于王清晨和柴胡这对师徒。
想起与王清晚相处的点点滴滴,郑氏的心中满是温暖,仿佛那些过往的时光都化作了春日暖阳,轻柔地洒在心头,同时也夹杂着一丝浓浓的思念。
“肯定能的。”王清晨十分肯定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自己这个舅舅还从未见过自家外甥,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而且,孩子也总要带回来给王父王母看看,让两位老人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本来,王清晨丁忧期间,王清晚是打算回来一趟的。只是东宫局势复杂多变,梁寅年纪尚小,身为皇室子嗣,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根本不可能被带出皇城,所以才未能成行。
王父王母这两年一直牵挂着女儿以及外孙,每每提及总是忍不住叹气。
……
“哥,你在哪啊?”正待几人说话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骤然传入王清晨的耳朵。
这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朝气与活力,王清晨只觉再熟悉不过。
“是小新那孩子吧!”郑氏最先反应过来。她与王清新虽然见面次数不算多,但其心思极为细腻,再加上来人这一声“哥”的称呼,却是第一时间便分辨出来。
王清晨赶紧走出客栈,抬眼望去,这一看还真是。
眼前的少年身姿挺拔,身形与他印象中的那个小子至少有八分相似。
少年如今十余岁,不过身高却至少六尺,已然有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胯下战马黑俊发亮,正是春风。
那匹马浑身的皮毛如同黑色绸缎一般,在阳光的照耀下,绵密水润,仿佛流淌着一层神秘的光泽。
人马皆有勃发英姿,难掩那扑面而来的少年之气。
王清新身着一身锦绣华服,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那华服的材质上乘,做工精细,衣容精致而不失大气。
他的眼神明亮而坚定,目光在一众人群中急切地逡巡,似乎想要在这茫茫人海中,尽快找到那些熟悉的身影。
“这呢!”王清晨伸手示意,高声呼喊。
其身后还跟着几个护卫,王清晨也都熟悉,墨涤也在其中。
他们胯下战马更是气喘吁吁,浑身满是汗水,毛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那些战马的鼻孔大张,不断地喘着粗气,马蹄在地上不安地刨动着,显然是赶了不短的行程。从他们疲惫的状态便能看出,这一路必定是马不停蹄,十分辛苦。
“哥!”看到王清晨的瞬间,王清新便直接纵马而下,动作娴熟而利落,仿佛一名久经沙场的战士。
他一个箭步冲到王清晨面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王清晨也没想到两兄弟再次见面竟是这般场景,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还还不松手?”周围出来的人不少,大家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这众目睽睽之下拉拉扯扯的,王清晨也着实有些羞涩。
不过这小子的身高都快赶上自己了,瞧这身形,真真是上乘的武将架子。
待王清新站好,王清晨这才仔细打量起来。三年不见,小弟早已不是那个毛头小子。
只见他身形矫健,肌肉结实,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力量感,一看就是平日里勤于锻炼的结果。
“哥,可找着你们了”没想到平日里畏他如虎的弟弟,此时却像个天真的大男孩,眼中已经有些泪眼婆娑了,显然已经找了不止一个地方。
“这几年倒是长高不少,你怎么在这?府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十分了解自家弟弟的,王清新性格坚毅,很少落泪,莫不是府中出了急事。
猛汉垂泪,必有隐讳。
“我本来在城门口等你们,迟迟不见你们,就想着朝你们这边迎迎”王清新断断续续,激动不已,说话时还带着些许抽噎。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看来是真的思念家人到了极点,现在想来,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将他一个人丢在京师,也着实够残忍的。
不过算算路程,这都快迎到百里之外了,为了能早点见到家人,这小子一路快马加鞭,越迎越远,那份急切的心情,溢于言表。
“爹,娘……”王清晨还想安慰两句,没想到王清新这个猛汉直接转身朝着王父王母而去,眼泪更是哗哗地流。
他跑到王父王母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接着便是自觉叩头。
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或许是久不相见的感情缺失,让他心中满是愧疚与思念;或许是想起了已逝的祖父母,心中涌起无尽的缅怀之情。
尽管王清新平日里表现得像个小大人,勇敢坚强,在面对困难和挑战时从不退缩,但在父母面前,他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别哭,别哭,让娘好好看看”白氏嘴上如此说,不过眼泪却是丝毫不比王清新少,眼中满是慈爱。
“几年不见,个头也长高了,也变得更结实了,是个大小伙子了”在白氏心里,两个儿子永远是她的骄傲,无论走到哪里,无论经历多少。
……
“你就是瑾儿吧?”小家伙也急急出来凑热闹,或许是不想在小孩子面前露怯,王清新站立起身,努力装作大人模样,想要摸摸自家侄儿脑袋。
现在他总算是不再是家里最小的那个了,心中莫名涌起一股长大成人的自豪感。
“叫叔父”源冰在一旁轻声教导道。
“叔父”小家伙满是好奇,抬起头,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王清新,脆生生地喊道。
“瑾儿你好,我给你准备了很多礼物,不过都在府里,明天再拿给你好不好”王清新真像个小大人,或许这段独自在京师的经历,也让他成长了不少。
他蹲下身子,与瑾儿平视,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眼中满是宠溺。
……
“府中真没事?”王清晨不安心,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
自己离开这么久,家中难免会有一些事务需要处理,刚才人多,他也来不及追问。
“除了陛下赏赐了一些东西,也没其他事情了,而且有墨涤和云霞姐在,也不需要我做什么”王清新老实回答。
墨涤在一旁神色难掩激动,王清晨于他而言已经不仅是家主那般简单。
“公子”墨涤并未主动上前搭话,等到王清晨看过来这才主动招呼,不过这一句“公子”却是包含了所有。
那一声“公子”中诉说着他们这一路走来的经历和信任。
“这几年干得不错,你和云霞的事情别再耽搁了,今年公子便给你们办了!”墨涤自小便跟着他,对王清晨的忠心自然不用质疑。
而王清晨也一直记挂着他的终身大事,不过却是被耽搁了这几年。
在王清晨心中,墨涤和云霞如同家人一般,理应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这……,墨涤听公子的”墨涤虽然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跟着王清晨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但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有些腼腆。
他的脸瞬间半红了起来,如同熟透的苹果,低下头,不敢直视王清晨的眼睛。
想起与云霞相处的那些日子,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幸福。
“行,回头我便给你们放良,再给你置备一份彩礼,总也得明媒正娶”王清晨如是说道。
墨涤和云霞陪自己这么多年,如今应该给他们一个新的身份,新的开始。
在王清晨看来,这不仅是对他们多年忠诚的回报,更是对他们未来的祝福。
“少爷是不要墨涤了吗?”闻听此话,墨涤直接跪了下来。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惴惴不安,在他心里,早已将自己视作王清晨的家臣,一生一世都要追随王清晨。
放良,顾名思义就是生契作废,两人恢复自由身。
墨涤早就视作王清晨的家臣,放良对于家臣来说自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和云霞都是当初王清晨在县城时买来的。
当初,他们不管因为何种理由卖身至王家。
在王家,墨涤和云霞虽然身份是家仆,但王家人对他们都很尊重,平日里相处,更像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