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角落里蜷缩着一位披头散发的男子，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铐，一时没注意，车帘拉开，和沈长卿四目相对。
隆冬尴尬了一瞬把手铐铐回去跪好低头当小透明：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沈长卿：“……”
邱枫压着嘴角，看见他脸侧的红肿，原来刚才真有狗在叫，被扇了。
月染上车，也自觉地跪在沈长卿脚边。
“沈以宁是当初选入送习家的私奴，不过想来你和他没什么感情，不想见就算了。”邱枫坐好，解释了一嘴。
“我不想见？是想见的不是我吧？”
“沈长卿。”邱枫正色，转向沈长卿的眼中带上恳求，“我想见沈临晔。”
车内瞬间落针可闻，隆冬猛地抬起头，震惊之色不亚于人生的任何一件事。
“啪！”沈长卿反手一巴掌落在隆冬扬起的脸上，隆冬甩甩发懵的头，继续低头跪正，什么都不去想。
月染本来就状况外，被吓的瑟瑟发抖。
邱枫垂眸：“你不愿意就算了，别迁怒别人。”
沈长卿咬牙微笑，脚踩上隆冬的手背：“我迁怒你了吗？”
“没有。”为表忠心，隆冬跪伏下去磕头，对于手上的蹂躏一言不发。
邱枫无奈扯出一抹苦笑，也罢，不追那么紧，该来的总会来的。扭头，半躺在椅背上，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先吃饭。吃好了，你去吧。”
邱枫错愕地抬头，眼角不知是感动还是喜悦。
隆冬的手被放开，依旧一动不动跪伏在地，沈长卿没发话，他没资格有想法。
“谢谢你，长卿哥。”
哼。谢谢你长卿哥～“呸！”
隆冬总感觉气氛怪怪的，偷偷抬头，就看见沈长卿皮笑肉不笑的脸和邱枫嘴角的丝丝嘲笑，有些不信：“我刚才出声了吗？”
“你是想死了？”沈长卿垂眸。
隆冬嘴唇颤动，想辩驳的话卡在嘴巴里，两侧脸颊一深一浅，一看就是又想挨扇了。
“隆冬，你是吃我的醋吗？毕竟，我是先认识你的呢。”邱枫扬起微笑，“虽然你抛弃了我但我还是爱你，那我也喊你哥哥，你别伤心了。”
“你妈的个——”隆冬刚开炮就被一巴掌扇下去，窝窝囊囊地缩在角落里，只能趁着沈长卿不注意恶狠狠地瞪着邱枫发泄。
“喝茶。”沈长卿亲自倒上茶递过去。
“不喝，怕你下毒。”邱枫乐呵呵地说出来，“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毕竟我心地单纯总是特别容易相信别人又总是被骗。”
好茶啊……隆冬忍着，不要骂人不要骂人，不要动手……
沈长卿尴尬了一瞬，把茶盏垂在隆冬嘴边，隆冬咬住，一点一点啜饮：真是好茶。
“长卿哥，为什么你这么招人喜欢呢？”邱枫冷不丁地开口。
“嗯？”沈长卿不解。
隆冬一边喝一边偷瞄，他倒要看看邱枫又要作什么妖。
“是啊，我喜欢你，我喜欢的人喜欢你，讨厌我的人也喜欢你。”邱枫垂眸，神色有一瞬落寞，“隆冬，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呢？当初我们一起特训，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我们明明说好了要一起走，你怎么对我我都不怨你，但为什么要一走了之？”
“嘭！”
茶盏在角落炸开，随着巨响碎片四溅。
沈长卿推开邱枫紧紧挡着自己的手臂，眸光幽幽地转向隆冬，看的人头皮发麻。
隆冬：微笑。
沈长卿：你最好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干什么？你讨厌我也不能摔杯子啊，沈长卿还在这儿呢，你都不怕伤到他吗？”邱枫皱起眉。
“你装什么，我怎么可能——”隆冬被深长卿眼神威压，缩缩脖子，“主人，我都算好了的，那碎片根本不可能碰到您。我摔东西是真忍不住，邱枫他太恶心人了，我想让他闭嘴。”
“那伤到月染了呢？”邱枫继续人畜无害地开口，“你没看见月染都吓懵了吗？”
沈长卿点点头。
“反正邱枫在您又不可能打死我，等他走了一起算好了。”隆冬死猪不怕开水烫，已经掌握了保命的秘诀，得意地摇摇头，“邱枫，你说错了，我不是讨厌你，我是恨死你啦。”
邱枫气得想笑，但要保持人设，委屈巴巴地抿唇：“随便吧，我知道的，我一直都不招人喜欢，没关系，每一段感情拥有曾经就好了。”
隆冬：恶心死了。
到了沈家，沈以宁也被安顿好，在客房有人送了吃食在伺候。邱枫和沈长卿在主厅，乐一胆战心惊地在布菜，无时无刻紧紧贴着沈长卿，生怕单独靠近邱枫一点点。
“你怕我？”邱枫很不爽，“不应该问你主子吗？是他丢下你不管自己跑了的。”
乐一不语，只是一味地给沈长卿夹菜表忠心。
邱枫气得直翻白眼。
桌下，隆冬哭得无聊，蹭了蹭沈长卿的腿。
“饿了？”
“不饿。”隆冬动作不停，就是想挑逗他。
“乐一，你说为什么沈长卿把你丢下但是却把月染带回来了呢？我说让他留下来陪我可给沈长卿担心坏了立马一个电话就过来了。”邱枫扒拉着饭，看上去很是不解。
乐一干笑着，好命苦。
“别挑拨离间了，乐一肯定不一样。不然，你为什么不用他威胁我呢？”沈长卿叹气，哄小孩好难。
“再一不再二呗，昨天放了要是今天还不想办法，就这么一无所获回华国，我走这一遭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
“为了见你。”
沈长卿沉默，半晌，没什么好气：“哭够了没？”
沈长卿心情不好不耐烦，隆冬要是这时候还抹眼泪就太不识抬举了。
“滚！”沈长卿抬脚。
气撒在月染身上，莫名其妙被踹了一脚，恭敬承受，膝行退下。
“你也走吧，忙了半天了。”沈长卿对乐一和颜悦色了许多。
乐一点点头，放下餐具。
隆冬揉揉眼睛，趴过去要接替脚蹬的位置。
“你也滚一边去。”
“好吧。”隆冬噤声，跪坐在旁边。
月染的眼泪在出门的一瞬间哗啦啦流出来，为什么，主人就这么讨厌自己吗？
“月染，你怎么了？”乐一跟过来，思索半天还是上前递上手帕。
“为什么主人不喜欢我，主人什么时候对我能像对您一样温柔……”
乐一挠挠头，这他没办法了。
“吃完饭，去见沈临晔。”沈长卿平静地开口。
隆冬心提到嗓子眼，压下猛烈的跳动，这不是陈述句，而是一个疑问句，或者说，试探？
“不去，我陪着您。”
“那我要去呢？”
“我在外面等您。”
沈长卿笑了：“你说实话，这是唯一的机会，你要是想着往后偷偷去，我会打死你的。”
“嘶……”隆冬冷静思考了几秒，“不用了主人，没什么好见的。”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在哪里吗？”
“这不是知道了吗？”
“行。”
隆冬靠近，蹭了蹭沈长卿的裤腿，这才是心安的感觉。
“你快吃吧，吃完只能自己去了，到了地方会有人带你的。”沈长卿转头看向邱枫。
邱枫紧紧盯着他：“沈长卿，你恨他吗？”
“不至于，如果不是他，我也不能成为如今的我。况且，他是我的好哥哥啊，你不知道吗？”沈长卿勾起笑，垂眸，笑意不达眼底。
邱枫眼中噙上泪，心疼，心疼这件事中的所有人，包括自己。
“那你和隆冬怎么……当初沈临晔那么对你。”
回应的，是隆冬先一步的叹息：“邱枫。”
“是啊，你又为什么这么对我呢？”邱枫苦笑，“当初是你说并肩前行，但捅我一刀的是你，杳无音讯的也是你，我算什么？”
“人都是会变的，你看的很清楚，我没有那么多远大的抱负，我只想当沈长卿的狗。只要能陪着他，怎样都好。
“你不是缺爱的人，想和你同行的人太多太多了。小时候的随口之谈罢了，我那个时候是——”隆冬及时闭嘴，看了眼沈长卿，“不好意思，允许我说完，仅此一次。我那时候是沈临晔的人，我当然可以随意地向你允诺未来的话，无论是否应验，我都有与之对应的权利和能力。
“但现在不是，我有我要追守的人，献出所有是我的荣幸和永久的期盼。你并不需要我做什么，只不过我骗了你而你又是一个很记仇的人，可惜我现在没有可以向你致歉的任何。
“你的心情你的不甘，不是我所愿，你也不要用那时可怜的情谊绑架我，你自己都从未困进去，又怎么拉我共沉沦？
“如果你只是想用这些让沈长卿不开心，那也随你。他给予我的，都是我渴望的。我不觉得对不起你什么，我不是什么品行高洁的人，你清楚。
“不过……可能我从从沈临晔到沈长卿，还是伤害了你的朋友？沈临晔是我曾经的主子我不会忘，这改变不了。我就不去看他了，
“知道世界上有人还记着他，就够了。”
隆冬说完，抬头深呼吸，又重新垂下头。
“怪不得特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厉害，还是你懂我。”邱枫放下碗筷，潇洒起身，朝沈长卿挥挥手，平复心情给两人一个微笑离开，“你哄他吧，我走了。”
“主人。”隆冬回身，抱住沈长卿的小腿，眼泪再一次涌出来，沾湿百万西装裤。
沈长卿给的权限足够高，邱枫带着沈以宁一路畅通到私奴楼。地下三层是一个阴森的监狱，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沈以宁害怕，步伐漂浮。突然有铁链拖动的声音从深处传来，泪压住了颤栗先一步涌出：“少爷……”
深处的人显然未料到会是这个声音，死一般的寂静。
“我是沈奕，少爷。”瘴气弥漫，沈以宁不能再往前，“您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邱枫退后几步，把时间留给他们。
“我一直坚信当初你只是失踪了，你一定还在别的地方好好生活，当初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邱……是小主的男朋友带我来这里的，他也是沈家主的朋友。”沈以宁说罢，回头疑惑的看了一眼邱枫。
无尽深渊，深处的人终于发声：“这么多年，你在习家还好吗？”
“我很好。习雅宁是个很好的人，她强大、温柔、坚韧……我很喜欢。”
“你过得好就好。”
“少爷。”
尽头不再有回应。
沈以宁的无数疑惑都无法再开口。
“如果不是你，应该去习家的，是沈长卿。”邱枫突然淡淡开口，尽头的沉默在一瞬打破，想冲出来又硬生生止住脚步。
邱枫走近，给了沈以宁一粒药丸：“这里常年不见光亮，毒气侵蚀，有这个药会好受些。”
站定，看着无尽的黑暗，邱枫垂首叹气，“临晔哥。”
沈临晔狠狠按住自己，身上的链条因为隐忍而细微的颤动。
“临晔哥，你不是和我说，你会永远快乐的吗？”
邱枫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是对女朋友私奴的义兄该有的表现，沈以宁还是不明白，邱枫是什么人。
“沈奕是你外出捡到的，养在身边。而习家要私奴，你一直以为会是沈长卿，他一个私生子无权无势，但又是沈家人，非他不可了。可最后却变成了沈奕。是因为习雅宁说想要女孩子，仅此而已。
“你反抗不了家族的决定，只能把怒火转嫁在沈长卿身上。可是临晔哥，当初的沈长卿遭受的何尝不是无妄之灾？他本来就过的艰难，再加上你的凌辱，他如今这么对你，我又该说什么？”
“呵，小枫，你是怪我吗？”
“当然不是。”邱枫心痛得无法呼吸，“临晔哥，我是想说，我好想你。”
“不要过来！”沈临晔情绪激动。
邱枫顿住脚：“我想见你，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临晔哥，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要过来……我不想，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希望我一直是你心目中无所不能的沈临晔。”
“是的，你是的！”
“还是对不起啊，我是个小人，我承认，是我因为自己的癖好囚禁凌虐别人，所以你会帮他，我会有如今的下场，我一点也不无辜。对不起，伤害了你的朋友，还让你这么痛苦。”
“不是的不是，我从来不怪你，你也是我的朋友啊！我会帮长卿哥是因为他开口了，他开口了！你开口，我也会帮你的。就像现在，只要你……”
“小枫。”沈临晔制止他接下来的话，自嘲地笑笑，“小枫，我不会和你开口的。我比他好面子，不好意思啊小枫。答应我，不要记得我这么卑微的样子。”
“啊——”邱枫哭得整个地牢只剩自己的痛，“沈临晔，求你了，活下去，好好的，好不好？”
邱枫倒在地上，捂着心口想要往前，可是心痛的他一点力气也没有。
“沈临晔，求你了，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小枫，对不起。”
邱枫深吸一口气，往前。
“不要逼我！”沈临晔也带着哀求。
邱枫手掌慢慢攥成拳，沾上的尘土变成血痕，沉默许久将心口的气吐出去，抬手撕开衣服一串布条，绑住双眼，义无反顾地上前。
掌心感受着地面的沙砾，再往前走愈加的冷，下一瞬手心被荆棘刺出数道血口。
“嘶。”邱枫松开手，迈腿一点一点扫过去，这里的地面经过特殊处理，凹凸不平的圆孔划过就是剥皮的刑具。
这里的味道，是长久阴湿和血腥的混杂物，在摸到铁链的前一瞬，沈临晔先一步握上了他的手。
邱枫立马去摸他的脸，拭去他的泪痕，指间立马滚落新泪。
“别过来，不值得。”沈临晔捂住邱枫刚刚被伤到的手，长久的虐待都没让他流泪，此刻才忽觉痛彻心扉。
邱枫蹲在地上，相见的人就在眼前，摸得到，却看不见。凑近了些：“你身上有新伤吗？”
“别抱我了。”沈临晔看出他的想法，笑得温柔，“我站不起来，我怕你又哭。”
邱枫已经哭了。
沈临晔静静地看着他，每动一下都密密麻麻钻心的痛，身上没一处好的。幸好邱枫看不见，自己在他心中，还是曾经的样子，也幸好，自己还可以看一看他，这就够了。
“好好生活。我食言了，你要做到，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