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不带任何感情、却充满威严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化作一道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双水村的村口。
风似乎停了。
远处老黄牛的哞叫声,戛然而止。
那群半大孩子的好奇与喧闹,被掐断了。
就连几只还在悠闲踱步的老母鸡,都仿佛感受到了这股肃杀之气,伸长了脖子,僵在原地。
杜松嘴角的弧度像是被瞬间冻结,那份努力挤出的热情笑容,凝固成了一副略显滑稽的面具。肌肉的僵硬感从脸颊蔓延到脖颈,让他整个人都绷紧了。
王鸣更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属于运动员听到指令时的本能反应,但此刻,他的眼神里没有即将上场的兴奋,只有一片茫然和错愕。
直播间里,那片刚刚还因各种真实细节而沸腾的弹幕海洋,出现了令人窒息的一秒钟空白。
白茫茫一片。
仿佛亿万观众在屏幕前集体断了网,又或是在同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所有人的视线,无论现场还是线上,都死死地钉在了那个手持对讲机、戴着棒球帽的女人身上。
她就像一个冷酷的战场指挥官,即将下达一道足以颠覆战局的冲锋号令。
于敏对这种万众瞩目的寂静毫不在意,或者说,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的声音再一次通过扩音设备,清晰地回荡在双水村微凉的空气里,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的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在每个人的心湖上。
“我们的第一个任务,是——”
她刻意拉长了语调,那短暂的停顿,让杜松和王鸣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扫尘’!”
两个字,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烟火气。
扫尘?
杜松和王鸣的视线在空中猛烈碰撞,交换了一个充满了巨大问号的眼神。
那是个啥?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开始在两人心底疯狂滋生。
于敏似乎拥有读心术,又或者,她早已预料到了所有嘉宾可能的反应。她那平直的语调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解释的意味,但那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宣读。
“扫尘,又称扫房、扫屋。是北方地区过年前,家家户户都要进行的传统习俗。其核心寓意,在于辞旧迎新,将过去一年的穷运、晦气,统统扫地出门,以此迎接新一年的福气和好运。”
死寂的直播间,在经历了长达三秒的诡异卡顿后,终于像是积蓄到极限的火山,以一种比之前猛烈十倍的姿态,轰然爆发!
【扫……扫什么玩意儿?扫尘?!我耳朵没出问题吧?开局就让国内顶级音乐人和前国手干这个?于敏你是魔鬼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人裂开了!真的裂开了!看看杜哥和王哥那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即将要干什么”的呆滞表情,这绝对能入选年度综艺迷惑行为大赏!截图!疯狂截图!】
【卧槽!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沉浸式体验啊!跟那些拿着剧本演田园生活的综艺比起来,这简直是降维打击!凡神,你究竟是找了个什么神仙节目组啊!YYdS!】
于敏对现场和线上的巨大骚动置若罔闻,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任务和规则。
“本次任务为三人竞赛模式。三位嘉宾需要用最短的时间完成指定区域的打扫工作。最终的胜利者,将在后续环节中,获得决定性的巨大优势。”
她微微侧过身,伸出手指,精准地指向不远处方一凡家那个充满了岁月痕迹的农家小院。
“具体任务内容为:打扫方一凡家的老屋。清扫范围包括一间客厅、两间卧室、一间厨房,并清理院落中堆放的所有杂物。”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台始终跟在于敏身边的摄像机,镜头猛地向前一推,给了一个极具冲击力的特写。
一个充满了年代感的农家院落,就这样毫无保留地、赤裸裸地呈现在了亿万观众的眼前。
房子显然是有人常住,收拾得还算利落,但岁月是最好的雕刻家,它留下的痕迹无处不在。墙壁上,是斑驳脱落的墙皮,露出底下暗黄的底色。窗户的玻璃略显昏暗,窗棂的角落里,挂着肉眼可见的细密灰尘,几缕顽固的蜘蛛网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宣示着自己的主权。屋檐下,堆着一些被雨水侵蚀变色的旧家具和叫不上名字的农具,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尘土。
这幅画面,以一种最直观、最粗暴的方式,完美诠释了“扫尘”这项活动存在的全部必要性。
杜松的眼角,控制不住地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他想象过无数种节目开场。或许是坐在温暖的炕头上,和方一凡的父母进行一场温馨的访谈。或许是展示一下自己不为人知的厨艺,做一道拿手菜。再不济,也该是和淳朴的村民们玩一些接地气的小游戏。
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风尘仆仆地来到这片土地,踏出的第一步,竟然是要拿起扫帚,和这些积年累月的灰尘、油污、蜘蛛网……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王鸣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嘶”的一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清晰。他死死盯着那个院子,感觉自己那条曾因高强度训练而留下旧伤的腰,又开始一抽一抽地隐隐作痛了。
这哪里是来录制合家欢的真人秀?
这分明是直接被拉来参加劳动改造了!
“凡子……”王鸣艰难地挪动脚步,凑到方一凡身边,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颤抖,“这……这活儿……保真吗?”
方一凡却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他背着手,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自家的老屋,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艰巨的任务目标,反倒像是在欣赏一件尘封已久的艺术品,眼神里甚至还流露出一丝怀念。
他转过头,迎上两位挚友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露出了一个春风和煦、人畜无害的“和善”微笑。
然后,他胸有成竹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放心,这题我熟。”
那云淡风轻的表情,那笃定无比的语气,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杜松和王鸣的喉咙。
一股寒意从两人尾椎骨笔直地蹿上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完了完了!杜哥和王哥的表情,活像是第一天被骗去军训,结果发现教官是自己宿敌的小学生,一脸的生无可恋!】
【凡神:在我的bGm里,没有人能打败我!主场优势,这波直接拉满了属于是!】
【太真实了!这才是我们普通人过年的真正味道啊!每年年底的全家总动员大扫除,我妈拿着鸡毛掸子在后面追,我爸负责擦玻璃,我负责挨骂!那画面,dNA狠狠地动了!】
杜松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试图咽下一口唾沫,却发现喉咙干得发紧。
他看着方一凡脸上那“和善”的微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
这题他熟?
他熟什么?
熟练地看朋友出糗吗?!
王鸣更是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那是一种运动员面对无法战胜的对手时,才会产生的生理性应激反应。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方一凡早就设计好的一个局。
一个专门为了看他们两个在亿万观众面前,灰头土脸、颜面尽失的……惊天大阴谋!
就在杜松和王鸣还在进行着天人交战般的激烈心理斗争时,一直站在旁边,从最初的震惊、局促和紧张中慢慢回过神来的方一凡父母——方明和王兰,终于听明白了。
不是什么刁钻的采访,也不是什么复杂的节目流程。
就是要打扫自家的屋子。
就这么简单?
王兰眼中的最后一丝拘谨瞬间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瞬间点燃的、火山喷发般的热情。
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不容置疑的主人翁热情!
“哎呀!扫屋子好!扫屋子好啊!”
王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她根本不给杜松和王鸣任何思考和反应的时间。
一个箭步上前。
那速度,完全不像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杜松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粗糙但异常有力的手,就铁钳一般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发现那只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根本不是他一个常年摆弄乐器的音乐人能够抗衡的。
“来来来,杜老师!”
王兰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拒绝的亲切,拉着杜松就往院子里拖。
另一边的王鸣也没能幸免。
他一个接近两米的壮汉,被王兰另一只手抓住,竟也感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传来。
“王指导,可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屋,进屋!这活儿我们熟,我们熟得很!”
杜松和王鸣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同款的惊恐和茫然。
这阿姨……好大的力气!
这根本不是邀请,这是强制执行!
直播间的观众们彻底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王阿姨威武!一手一个,一个顶级音乐人,一个前国手,跟抓小鸡仔似的!】
【杜松:我当时害怕极了。王鸣:我感觉我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了。】
【救命!这节目效果直接爆炸!我愿称之为年度最佳“绑架”现场!】
另一边,一直沉默寡言,像个背景板一样的方明也立刻行动起来。
他没有妻子那么外放的热情,但行动力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进了院子墙角那个堆放杂物的旮旯。
那里是他的“军火库”。
只听一阵轻微的翻找声,他再度出现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整套“神兵利器”。
一柄杆子被岁月和手掌磨得光滑发亮的旧扫帚,帚毛已经有些稀疏,但每一根都透着久经沙场的彪悍。
一个边角已经缺了一块,露出底下铁皮色的红色簸箕,上面还带着昨夜雨水留下的湿痕。
几块颜色已经完全看不分明,但显然吸水性极强的抹布,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肥皂味。
最后,也是最重磅的武器。
一根绑在细长竹竿顶端,毛色略显杂乱,但依旧威风凛凛的鸡毛掸子。
方明拿着这套装备,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了一脸呆滞的杜松和王鸣面前,将它们一一分发。
扫帚,给了个子最高的王鸣。
抹布,塞进了杜松的手里。
他自己则留下了簸箕和那根最具威慑力的鸡毛掸子,仿佛一位即将检阅战场的将军。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句废话。
就连站在一边的静静也受到了这股气氛的感染,她挺起小胸脯,一脸认真地宣布。
“杜叔叔,王叔叔,我打扫卫生可是很厉害的。”
她那可爱的模样,瞬间让直播间的弹幕画风一变。
【啊啊啊啊!静静小宝贝也太可爱了吧!还会给叔叔们打气!】
【完了,我被萌化了,这小奶音,谁顶得住啊!】
【静静:这届叔叔不行,还得看我。】
于敏导演的声音适时地在画外音中响起,带着一丝笑意。
“静静可不能帮忙哈,这是属于爸爸和叔叔们的比拼哦。”
静静的小脸上顿时写满了遗憾。
不过她的大眼睛转了转,很快就找到了新的任务。
她跑到杜松身边,仰着小脸,握起小拳头。
“杜叔叔,加油!一定要赢。”
杜松低头看着这个给自己加油打气的小姑娘,又看了看手里那块颜色莫辨的抹布,再抬头望向那间充满了未知挑战的老屋,欲哭无泪。
赢?
赢什么?
赢得一身灰吗?
直播间的观众们看到这一幕,直接笑喷了。
【叛徒!小叛徒!静静竟然不给凡神加油,去给杜叔叔加油了!】
【父女关系的小船说翻就翻!方一凡,你反思一下,你是不是哪里得罪女儿了!】
【杜松:我谢谢你啊!这份“沉重”的祝福我收下了!】
一场画风清奇、别开生面的“扫尘”大赛,就在这鸡飞狗跳、热情洋溢又夹杂着两位嘉宾无声哀嚎的氛围中,正式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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