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医们鱼贯退出后,齐妃伸出手。
不再是刚才那种轻柔的擦拭,而是用指尖,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力道,用力地抹过萧奇嘴角残留的药渍。
那动作,不像是在照顾病人,更像是在擦拭一件令她厌恶的脏东西。
然后,她拿起刚刚放下的药碗。
她没有再试图喂药。
在宁星回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她忽然满脸痛苦地,手腕一倾——
哗啦!
一整碗深褐色的药汁,被她毫不犹豫地、尽数泼在了华贵的地毯上!
深色的药渍迅速洇开,如同一条丑陋的毒蛇,在地毯上蜿蜒爬行,散发出浓烈苦涩的气味。
这刺鼻的味道,瞬间盖过了殿内原本的熏香和药味,充满了整个空间。
不是?如果药里有毒的话,她不应该继续加大剂量喂下去嘛?
突然泼药是怎么回事?
而泼完药的齐妃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地上的污渍,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几秒钟后,她猛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
那股令人胆寒的冰冷和漠然如同幻影般消失了。眼神重新变得哀伤、无助,甚至带着一丝茫然和……惊惶?仿佛刚刚清醒过来,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齐妃看着地毯上蜿蜒的药渍,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她又来了是不是?”
根本顾不上仪态,边说边扑到萧奇床边,手指颤抖着抚摸皇帝灰败的脸颊,“她又对陛下做了什么?”
声音里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与方才泼药时的冰冷判若两人。
宁星回飘在半空,将一切尽收眼底,寒意顺着脊椎攀升。
系统在脑内同步分析:【人格切换迹象明确。主人格(当前)对次人格行为存在认知断裂,表现出强烈恐惧与自责。毒素侵蚀源高度指向次人格操作。】
“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齐妃朝殿外尖声哭喊,精致的发髻散落几缕,月白衣袖沾染了药渍也浑然不觉。
刚退出殿外的太医们似乎早有预料,麻木而迅速地重新进来,领头的老太医甚至没看地毯上的狼藉,直接跪到龙床边请脉。
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
“娘娘,”老太医声音平板无波,“陛下脉象虚浮,乃久病体弱之兆,需静心调养……”
“调养调养!这话你们说了多少遍!”齐妃猛地打断,泪水涟涟,指着地上泼洒的药汁,声音凄厉,“为何陛下的身子不见好?!反而愈发沉重?!是不是你们开的方子有问题?还是你们根本未曾尽心?!”她扑过去抓住老太医的衣襟,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本宫要你们有何用?!”
老太医被晃得发髻散乱,却不敢挣脱,只垂下眼,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愤与无奈。
宁星回看得分明——太医们心知肚明!皇帝体内加剧的慢性毒素,分明是另一个“齐妃”亲手所为!
可眼前这个泪眼婆娑、歇斯底里的齐妃,却要他们承担“医治不力”的罪责!
这荒谬又恐怖的现实,让他们噤若寒蝉,只能一遍遍重复着“体虚”、“需静养”的谎言。
“臣……无能……”老太医最终只能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声音沉闷绝望。
他们夹在这两个“齐妃”之间,成了最可悲的替罪羊,明明知道毒是谁下的,却半个字也不敢吐露。
就在这时,宁星回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意识波动。
她循着感应看去,只见龙床之上,萧奇近乎透明的魂体正静静悬浮着。
他不再是之前昏迷时魂魄离体的惶恐惊惧,此刻只是安静地飘在齐妃身边,目光复杂地凝视着伏在床边痛哭的她。
那双属于帝王的深邃眼眸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深深的遗憾。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
“这么多年了……终究还是没能……化解她心里的恨么……”
这无声的叹息,像一块巨石砸进宁星回心湖!
老皇帝不仅知道齐妃有双重人格,他甚至知道次人格的恨意来源!
并且,他一直在尝试“化解”?
看来这深宫里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浊!齐妃的恨意绝非简单的争权夺利,背后必然牵扯着巨大的隐情!
“统子!撤!回玄石关!立刻!马上!”宁星回当机立断,意识中发出指令。
【传送启动。目标:绑定角色萧玄爻。】系统响应迅速。
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扭曲,华清殿的压抑、药味、齐妃的哭声、太医的麻木、萧奇魂体那意味深长的遗憾眼神……一切都在飞速褪去。
玄石关官署的书房内,灯火通明。萧玄爻正俯身查看一张新绘的城防图,银色面具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眉头紧锁,手指在潼阳关与玄石关之间的隘口反复描画,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突然,他心口一热。
【宁星回正在申请与你通话,是否同意?是\/否。】
虚拟的对话框瞬间弹出。
萧玄爻面具下的眼神一凝。神女大人主动联系?而且是在这个时辰?他立刻确认了书房内外无人,心中默念:“是。”
“萧玄爻!”宁星回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凝重,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响,甚至忽略了她惯常的“神女”自称,“你父皇又中毒了,情况非常危急!而且……”
她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我发现齐妃有问题!她……她身体里好像住着两个人!”
饶是萧玄爻心志坚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性消息震得呼吸一滞。
他霍然站直身体,声音绷紧:“神女大人,您是说……齐妃?”
“对!就是她!”宁星回将她在华清殿目睹的一切和盘托出——温柔垂泪的齐妃如何瞬间变得冰冷无情、毫不犹豫地泼掉药碗;太医们习以为常的麻木与敢怒不敢言;以及……萧奇魂体那声无声的、充满遗憾的叹息。
宁星回道:“事情就是这样,你有什么思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