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烧伤男子的出现,像一截突然从雪地里冒出来的焦木,让本就窒息的空气更添几分滞重。
他半边脸的痂皮紫黑发亮,有些地方裂开细缝,渗着淡红色的脓水。
另一只眼睛被增生的疤痕死死粘住,只剩右眼浑浊地半睁着,像蒙了一层灰雾。
身上的兽皮碎布根本遮不住伤口,裸露的胳膊和小腿上,烧伤的皮肤皱缩成褐色的硬块。
每走一步,肩膀上的痂皮就簌簌往下掉,落在雪地里碎成细小的渣。
约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库恩部落的屠杀还在眼前,希克斯的人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他根本不敢对任何陌生人放下戒心。
马克扶着断墙也慢慢站起来,腿伤让他的身体晃了晃,却还是挡在我前面,哑着嗓子追问道:“你到底…是谁?”
男子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声响,像破风箱在拉动。
他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躲…躲这儿…”
他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指了指不远处一间只剩框架的木屋,指尖的皮肤也皱缩着,指甲缝里还嵌着黑灰。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木屋的梁木都被烧得炭黑,里面堆着几捆干枯的茅草。
地上散落着两个豁口的陶碗,碗底还沾着干硬的草根,确实像有人长期落脚的样子。
可约翰自小就出生在库恩部落,而且还一直在医院工作,却记不得有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刚才的黑雾……你看见了?”约翰继续壮着胆子往前凑了半步,目光落在他的伤口上。
那黑雾来得太蹊跷,刚好在希克斯士兵要抓他们时出现,现在又刚好在这个神秘人出现时散去,这巧合让他的心里发紧。
男子听到“黑雾”两个字,身体明显抖了一下,浑浊的右眼猛地睁大,随即又快速缩了回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依旧只有“嗬嗬”的声响,最后只能摇了摇头,右手无意识地摸向胸口的烧伤处,动作里更满是茫然。
马克扶着墙走过去,捡起地上希克斯士兵掉落的水囊,晃了晃还有半囊水。
他递过去时,男子的手顿了顿,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指尖碰到马克的手时,还飞快地缩了一下,像是怕自己的伤口吓到人。
但他自己却没喝水,而是转身走向了那两个被吓晕的少女。
他蹲下身时的动作很慢,像是生怕牵动身上的伤,然后才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少女的脸颊,又指了指水囊,嘴里发出“嗯……嗯”的模糊声音。
“他是想让我们给少女喂水。”马克看懂了他的意思,重新拿回水囊后,就拧开了水囊盖子。
他先倒了一点在自己的手心里,尝了尝确认没异样后,才慢慢往少女嘴里喂了一些。
趁着这个间隙,约翰也蹲下身,想帮男子检查一下伤口。
他明显有些抗拒,身体往后缩了缩,但看约翰并没恶意,才又慢慢放松下来。
约翰蹲在烧伤男子身边时,指尖先触到了他胳膊上结硬的痂皮,而那痂皮却像干涸的树皮,一碰就簌簌掉渣。
他浑身都裹着破烂的兽皮,露出的脖颈和手腕处,旧伤叠着新伤。
可最让约翰心头一沉的是,在他右肩那片新烧的焦黑下,隐约能看到一道浅褐色的疤痕。
边缘规整,不像是这次偷袭的火伤,倒像是很多年前就留下的旧疤。
“你…之前也被烧过?”约翰凑到他耳边问,声音压得很低。
他抬起浑浊的眼睛看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模糊声响,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高温不仅毁了他的皮肤,还烧坏了他的嗓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是啊!他没法说话!”约翰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面对一个无法开口的人,他也就没法追问了,只能把疑问重新压回了心里。
可再转念一想,他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
刚才在部落废墟里,他还亲眼看见希克斯的人把没死透的人补刀,能从那样的尸堆里活下来,又怎么可能是希克斯的奸细?
马克拄着捡来的断矛挪了过来,矛尖还沾着雪泥。
“别问那些了,先看看他能不能走。”马克的声音发哑,腿伤让他每动一下都皱紧眉头,“希克斯的人说不定还会回来!”
约翰赶忙站起了身来,指了指北边的方向,又指了指他,轻声问道:“能…走吗?”
男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他用力点了点头,右手紧紧攥住怀里的一块碎布,像是在抓紧什么希望。
可就在约翰刚打定主意要带他一起走时,他却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指了指那两个刚醒过来的少女。
约翰这才猛然想起,现在不是只带一个人走的事。
那两个少女也浑身是伤,她们的衣裙都被划烂了,露出的小腿上有几道血痕,冻得发紫的皮肤在雪光下格外刺眼。
可当我走近时,却又僵在原地,少女们的上衣被撕扯得不成样子,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动手。
约翰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手在身侧攥紧又松开,脑子里乱糟糟的,竟忘了眼下的危急。
他搓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办,目光不自觉地还往旁边飘去。
“约翰!发什么愣!”马克的呵斥声突然炸响,断矛在雪地上戳出一个坑,“现在是矫情的时候吗?再等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他的吼声让约翰打了个激灵,抬头却看见马克的脸色已经铁青。
而烧伤的男子也站在一旁,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扯了扯自己身上相对完整的兽皮,眼神里满是催促。
“是啊!现在哪有时间顾及这些?”约翰赶紧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把那些多余的念头压了下去,并从旁边捡了几块相对完整的碎布。
但当他蹲下身时,却又不敢去看少女的脸,只是死死盯着雪地,笨拙地将碎布撕成了宽条,在少女的身上缠了几圈。
烧伤男子虽然身上有伤,但动作却很利索,立刻也帮着约翰把碎布裹在了另一名少女的身上,尽量遮住了她裸露的皮肤。
少女们已经是吓得浑身发抖,但却又很懂事地没再出声,只是紧紧地抓着他们的衣角。
简单收拾完后,马克就拄着断矛走在了最前面。
而约翰和那名烧伤男子,则是分别架着一名被吓傻了的少女,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库恩部落的废墟。
身后的断墙还在冒烟,焦糊味混着血腥味飘过来,约翰每走一步却又觉得心口发紧。
那些熟悉的曾经熟悉的房屋、图书馆、医院全没了,只剩下一片黑黢黢的残骸。
他的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东西,又酸又疼,可他却又不敢哭。
因为他很清楚,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必须把这些幸存者带出去,还必须完成库恩酋长最后的嘱托。
但在离开库恩部落的第二天,他们就陷入了绝境。
身上的水早就喝光了,雪水融化后带着苦涩的味道,喝多了肚子里翻江倒海。
食物更是没有,他们只能挖雪地里冻硬的草根,嚼得牙龈出血,也填不饱肚子。
那名烧伤男子走得越来越慢,好几次都差点栽倒在雪地里,全靠抓着约翰的胳膊才勉强撑着。
两个少女更是虚弱,走一会儿就要停下来喘气,嘴唇冻得发紫,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更可怕的是,他们还遇到了变异的雪狼。
那狼比普通的狼大了一倍,皮毛是灰白色的,眼睛泛着绿光,一直跟在我们身后,不远不近地盯着。
他们手里只有一根断矛,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只能拼命往前走,不敢停下来。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马克靠在一棵枯树上,声音里满是绝望。
他的腿伤越来越严重,伤口已经发黑,走一步都要疼得皱眉。
约翰看着怀里的典籍,又看了看身边的幸存者,心里也凉了半截。
没有水和食物,别说走到陆和联了,能不能熬过今天都不一定。
而就在这时,远处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约翰心里一紧,赶紧拉着大家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但等他悄悄探出头查看后,才发现不是追兵,而是一支商队!
大概有十几个人,牵着几匹驮货的马,马身上挂着铃铛,走在雪地里叮当作响。
商队的人都穿着厚实的兽皮,腰间别着刀,看起来是常年在各个部落间行商的人。
“是罗姆部落的商队!”马克突然向大家解释道:“我之前在门口站岗时,见过他们的标记。”
他指了指商队马车上的图腾,那是一个略显诡异的骷髅图案,更是罗姆部落的象征。
我心里燃起一丝希望,扶着马克站起来,慢慢走向商队。
商队的人很快发现了我们,几个壮汉立刻拔出刀,警惕地看着我们:“你们是谁?从哪里来?”
“我们是库恩部落的幸存者!”约翰急忙解释道:“希克斯部落偷袭了我们,我们要去陆和联,求你们帮帮我们!”
商队的人听到“陆和联”三个字,脸色却都变了,像是要赶紧离开。
只有领头的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皱着眉问道:“希克斯真的动手了?”
约翰赶紧点了点头,并把库恩部落的惨状简单说了一遍。
那名烧伤男子在旁边听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浑浊的眼睛里更满是痛苦。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们是来库恩交换草药的,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希克斯的人现在可能还在附近搜查,我们不能带你们走,会被他们盯上的。”
其他商人也纷纷附和,说不想掺和进部落间的战争,万一被希克斯报复,整个商队都要完。
约翰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刚燃起的希望又灭了。
而那两个少女听到这话,眼泪更是突然就掉了下来,却又不敢哭出声来。
就在这时,那名青年却又突然开了口,“虽然我们不能帮你们去陆和联,但我可以帮你们照顾这两个姑娘。”
“她们?”约翰听到这个建议却突然有些犹豫了起来,毕竟要把少女们交给这群陌生人,他是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青年立刻就看出了他眼中的担忧,并指了指那两个少女,继续补充道:“她们太虚弱了,跟着你们走也是送死。我会把她们带回罗姆部落,之后再想办法送她们走!”
说着,他又从马车上拿了两个水囊和一包烤饼,递给约翰他们,“这些你们拿着,能撑几天。翻过前面两座山,就是陆和联的边界了,你们小心点走。”
约翰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遇到如此的善意,而之前他竟然还在怀疑别人,更是让他有些无地自容了。
“不用介意!这是我们行商间的行规,碰到落难的人,就该尽力帮一把!”青年很快又看穿了约翰的心思,却满脸随意地敷衍了一句。
约翰这才接过了水囊和烤饼,但他的心里却是又酸又热,想要谢谢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力点了点头。
那名烧伤男子也对着青年鞠了一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表达着感谢。
“出发!”青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后,就吩咐着商队往西面离开了。
而他们把两名少女托付给了商队,看着她们被商队的人安全地扶上马车后,才转身继续往北边赶路。
但青年最后离开前,却又返回了约翰的身前,轻声向他叮嘱道:“对了!希克斯的人在东边山谷设了卡哨,你们绕着北边的山林走,那里安全些。”
“多谢!”约翰很是感激地点了点头,随后才扶着马克,和那名烧伤男子一起,慢慢消失在了雪地里。
“首领!就这样了?”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了青年的身边,并小声向他请示道。
“不急!这锅水还不够热!克律塞斯这边,你也让人跟着点!”青年缓缓地摇了摇头,胸有成竹地回答道。
“是!”那名男子立刻答应了一声后,就又凭空消失在了雪地中,速度快得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水囊里的水很清,烤饼还带着温度,约翰掰了一块递给烧伤男子。。
他接过饼,慢慢放进嘴里,吃得很小心,像是很久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马克一边咬着烤饼,一边说道:“等我们到了陆和联,一定要尽快接回那两个姑娘,还要谢谢那个青年。”
“我们一定要活下去,把希克斯的恶行告诉卡尔文教授,要为大家报仇!”约翰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那些库恩部落的人,莉莉安、洛克队长,库恩院长,还有那些被抓走的族人。
告别商队后,约翰他们就按照青年指的方向,绕开了希克斯的岗哨,钻进了北边的山林。
但此刻的大雪,却又下得更紧了,风裹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小石子砸着生疼。
约翰扶着马克,烧伤男子则是跟在旁边。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要先试探着踩稳雪地,生怕滑倒。
半边身子的烧伤让他平衡极差,走一会儿就要靠在树干上喘口气。
走了两天后,他们又遇到了山林中的另一个危险。
那是一头变异的狼,比普通的狼大了一倍,皮毛是灰褐色的,眼睛在夜里闪着绿光,嘴角流着涎水。
它是跟着脚印找来的,在离约翰他们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喉咙里还发出着低沉的嘶吼。
约翰和马克都慌了,他们手里没有武器,只有那根捡来的断矛,根本打不过这头变异狼。
而就在这时,那个烧伤男子却突然挡在了他们前面。
他没有武器,只是张开双臂,对着变异狼发出低沉的“嗬嗬”声。
但那头狼似乎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扑上来。
“快…走!”烧伤男子转过身,用尽力气发出模糊的声音,推了约翰和马克一把。
他这才反应过来,扶着马克就往树林深处跑,烧伤男子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那头变异狼并没有追上来,只是站在原地,盯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里。
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继续跑了很久,才敢停下脚步。
约翰扶着马克靠在树上,看着烧伤男子。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半边脸上的痂皮也因为刚才的奔跑而裂开了,甚至还渗出了血珠。
约翰想帮他处理伤口,他却摇了摇头,只是指了指前面,示意我们继续走。
那一刻,他才突然觉得,这个沉默而又满身伤痕的人,竟比我们都要坚强。
但接下来的几天,饥饿却成了他们最大的敌人。
商队给的干粮很快就吃完了,我们只能在雪地里找能吃的东西。
冻硬的树皮、埋在雪下的草根,甚至是雪地里冻僵的虫子。
树皮嚼得牙龈出血,草根又苦又涩,虫子更是难以下咽,可我们还是逼着自己吃下去。
有一次,马克因为吃了有毒的草根,上吐下泻,差点晕过去。
是烧伤男子在雪地里找到一种解毒的草药,嚼碎了喂给他吃,才让他缓了过来。
而水源,则是在他们好不容易翻过了第一座山后,才在山脚下找到了一条小溪。
溪水已经结了厚厚的冰,约翰只用一块石头砸了半天,才砸出了一个小洞。
但里面的水却又是灰色的,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显然并不能直接饮用。
可就算溪水有毒,他们也已经不能不喝了,每次饮用都要忍着强烈的恶心,才能将水强咽下去。
第七天,天气变得更冷了。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他们的衣服都湿透了,冻得硬邦邦的,贴在身上像冰壳。
马克的腿伤越来越严重,已经走不了路,只能靠约翰和烧伤男子轮流背着走。
而当约翰背着马克的时候,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身体越来越轻,呼吸也越来越弱。
他总是在约翰耳边说着,“约翰,别管我了,你带着他走…把消息带到陆和联…”
而约翰却每次都打断了他,“要走一起走,我们都能活下去!”
第九天,他们终于翻过了最后的那座高山,走进了一片枯树林。
树林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枯枝的“呜呜”声。
突然,烧伤男子停下脚步,指着前面的雪地。
那里有一串奇怪的脚印,比人的脚印大,还有尖利的爪痕。
“是…变异熊…”他发出模糊的声音,拉着约翰和马克躲到一棵粗树干后面。
果然没过多久,一只巨大的变异熊出现在视野里。
它的皮毛是黑色的,身上还沾着雪,爪子有脸盆那么大,一挥就折断了一根粗树枝。
它在树林里慢悠悠地走着,像是在找食物。
他们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到变异熊走远了,才敢出来。
第十天清晨,他们终于看到了希望。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陆和联南城的轮廓。
城墙上的旗帜在风中飘扬,虽然看得不真切,却让他们瞬间有了力气。
马克从我的背上滑下来,扶着树干,笑着说道:“到了…我们终于到了…”
烧伤男子也笑了,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虽然说不出话,却对着南城的方向,用力点了点头。
他们互相搀扶着,慢慢往南城走。
离城门越来越近,城墙上的守卫也发现了他们,举着枪,高声喊道:“站住!是什么人?”
约翰想回答,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身体软了下去。
连日的饥饿、寒冷和疲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在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烧伤男子和马克也相继倒下,还有守卫们跑过来的身影。
怀里的医书还紧紧攥着,那是莉莉安的嘱托,是他们用十天努力换来的希望。
而现在,他们终于到了陆和联,也终于能完成酋长的嘱托了。
哨兵赵三紧握着手里的老式步枪,枪托抵在冻得发麻的肩膀上。
这几天希克斯部落的斥候总在边界晃悠,托尔队长更是下了死命令,任何陌生面孔靠近都要严查,哪怕是个乞丐也不能放过。
“赵哥,你看这仨人!”新兵蛋子李二扯了扯赵三的袖子,指着雪地里倒着三个人。
一个穿着破烂的青年、一个拄着断矛的汉子,还有个半边脸都是痂皮的怪人,三人浑身是雪,像三截被冻硬的枯木,一动不动。
“先下去看看!”赵三皱了皱眉,随后才带着两个士兵,顺着城墙的木梯爬下去。
雪没到脚踝,踩上去咯吱作响,离那三人还有几步远时,赵三就闻到了一股混杂着血腥和焦糊的味道。
他蹲下身,用枪托轻轻碰了碰最前面的青年,对方哼了一声,眼皮动了动却又无力睁开。
“赵哥,这仨人看着不像奸细,但也不敢随便放进来啊。”李二凑过来,目光落在烧伤男子身上,忍不住皱了皱眉,“你看那人的伤,像是被火燎的?”
赵三没说话,他摸了摸约翰的怀中,却只摸到一本沾着血迹的旧书,封面上还能看懂的,却只有一个“方”字。
他又翻了翻马克的衣兜,里面却只有几块冻硬的草根。
“现在是备战期,咱们也做不了主。”赵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去把托尔队长请来,就说城门下发现三个昏迷的伤者,看着像是有急事。”
“是!”李二应了一声,拔腿就往队长官邸迅速跑去。
托尔正在官邸的沙盘前核对布防图,桌上的陶碗里还剩半碗没喝完的野菜汤,已经结了层薄冰。
听到李二的汇报,他手里的炭笔“啪”地掉在沙盘上,在代表“希克斯部落”的旗帜旁划出一道黑痕:“伤者?从哪里来的?”
“看着像是从南边过来的,浑身都是伤,还有一个脸都被烧糊了!”李二喘着气,说话时牙齿还不停地打着颤。
托尔心里一沉,南边可不是希克斯部落的所在,而是库恩部落的方向,难道库恩出事了?
他拽过挂在墙上的披风,刚要出门,却听见院门口传来熟悉的咳嗽声,来的正是卡尔沃队长。
卡尔沃裹着一件厚厚的兽皮大衣,手里拄着一根枣木拐杖,这是翠娜特在他受伤后,特意让人准备的。
他是托尔的老丈人,也是托尔现在的导师,本来是想来看看他备战的情况,却刚巧撞见了慌慌张张的李二。
“出什么事了?让你这么急?”卡尔沃的声音洪亮,却又带着一股老练与沉稳。
“岳父,城门下发现三个昏迷的伤者,像是从南面来的。”托尔语速很快,“我怕…”
卡尔沃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一把抓住托尔的胳膊,“走!去看看!”
两人并肩往城门走,卡尔沃的拐杖在雪地里戳出了一个个小坑,脚步却比平时快了不少。
到了城门口,卡尔沃队长更是赶忙蹲下了身,摸了摸约翰的颈动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随后才检查了一下马克和烧伤男子的情况。
“都还有气,就是冻着了,再加上饿的。”卡尔沃站起身,对身边的士兵吩咐道:“快抬到守卫室,生个火,煮点热粥,别让他们冻死了!”
士兵们匆忙找来了担架,小心翼翼地把三人抬起来后,就往不远处的守卫室赶了过去。
托尔快步跟在了后面,小声询问道:“岳父,要不要先搜搜他们身上?万一藏着凶器……”
卡尔沃瞪了他一眼,略显失望地责怪道:“你没看见那青年怀里的书?还有那汉子的断矛?像是带凶器的人吗?再说了,真要是奸细,能把自己折腾得半条命都没了?”
托尔没再说话,但心里却还是有些警惕,毕竟在这备战期,任何疏忽都可能酿成大错。
守卫室很小,只有一个破旧的铁炉子,士兵们已经生起了火,炉子里的干柴噼啪作响,让狭小的空间里有了点暖意。
约翰他们被放在铺着干草的地上,卡尔沃队长让人端来一碗热粥,用勺子舀了一点,吹凉后往约翰嘴里喂了进去。
粥水滑过喉咙,约翰的喉咙动了动,眼皮才慢慢掀开。
他看到眼前围着几个穿着兽皮甲的人,手里还拿着枪,瞬间紧张起来,想挣扎着坐起来,却浑身无力,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你…你们是?”
“别紧张,我们是陆和联的人。”卡尔沃放缓了语气,把粥碗递到他的嘴边,“我是卡尔沃,这是南城的新队长托尔。你们从哪里来?又怎么会晕倒在城门口?”
“卡尔沃队长?”听到“卡尔沃”这个名字,约翰的眼睛却突然亮了。
他挣扎着抓住卡尔沃的胳膊,指甲都几乎嵌进了对方的兽皮大衣里,“库恩部落…库恩部落被偷袭了!是希克斯干的,很多人都死了!还有不少人也被掳走了,酋长让我……让我把消息带给卡尔文教授!”
“咳咳咳...”他的声音嘶哑,胸口却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紧接着就咳嗽了起来。
托尔和卡尔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虽然心里有过猜测,但亲耳听到“库恩被偷袭”,还是让两人心头一沉。
卡尔沃赶紧拍了拍约翰的背,轻声安抚道:“别急,慢慢说,希克斯什么时候动的手?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约翰喝了几口热粥,力气稍微恢复了些,他断断续续地把希克斯偷袭的经过、亲卫的牺牲、黑雾的出现,还有和烧伤男子、马克一起逃亡的十天说了一遍,最后从怀里掏出那本被鲜血沾染的医书,颤抖着递过去,“这就是证明…我答应了酋长,一定要把消息带到,还要…还要告诉教授,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