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声音很轻。
轻得像掰断一根干枯的方便面。
商大灰的世界,却在那一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个他发誓要用一辈子去守护的女人,像个被抽走了所有棉花的布娃娃,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她摔在地上的声音,他听不见。
军南那张俊美脸庞上挂着的,胜利者般的微笑,他看不清。
礼铁祝那因为极致震惊而扭曲的五官,他也注意不到。
整个宇宙,所有的光,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意义,都在那一刻被吸走了,坍缩成了一个无限小的点。
那个点,就是她眼角滑落的那一滴泪。
那滴泪,像慢镜头一样,在他已经死机的视网膜上,缓缓地,滚过她冰冷的脸颊,滴落在同样冰冷的地板上。
“啪嗒。”
这一下,他听见了。
比宇宙爆炸还要响亮。
商大灰感觉自己的脑子,不是“嗡”的一声,而是“噗”的一下,像个被熊孩子一屁股坐爆了的番茄。
红的,白的,黏糊糊的,溅得到处都是。
他试图思考。
媳妇儿……死了?
啥叫死?
就是……以后再也没人给他下面条了?
就是……以后芊芊哭着找妈妈,他只能指着一张冷冰冰的照片了?
就是……他那个比泰山还重,对大舅哥许下的承诺,现在变成了一个宇宙级的笑话了?
他想不明白。
这逻辑太复杂了,比大学高数最后一页的附加题还他妈难。
他只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空了。
不是被挖走了一块,而是整个胸腔,从心脏到肺叶,从肋骨到横膈膜,被人用工业级的真空泵给抽干了,连一丝空气都没剩下。
人活着,靠什么?
一口气。
现在,这口气,没了。
就在商大灰的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准备跟这个操蛋的世界说拜拜的时候,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像是手机里Siri小姐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系统提示:您的外挂已续费成功。】
【激活码:我爱你。】
【燃料:极致的愤怒与极致的悲伤。】
【正在启动……】
【愤怒神火,点燃!】
商大灰:“……”
如果他现在还能动,他大概会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妈出现幻听了?
还外挂续费?续你奶奶个腿儿!老子现在只想退款!差评!拉黑!举报一条龙!
可下一秒,一股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灼热到仿佛能把灵魂都烧成玻璃渣的恐怖力量,从他身体的最深处,毫无征兆地井喷而出!
那感觉,就像你家厨房那根用了三十年,锈迹斑斑,常年滴水的煤气管道,突然之间,接入了整个太阳系的天然气总阀门。
“轰——!!!”
商大灰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不是心。
心,在她走向军南的那一刻,就已经碎成了二维码,扫都扫不出来。
也不是理智。
理智,在她被亲吻额头的那一刻,就已经离家出走,估计现在已经跑到隔壁市开始新生活了。
这一次碎的,是某种更根本,更核心的东西。
是拴着他这头野兽的,最后一根,名为“人性”的缰绳。
是隔绝着“丈夫商大灰”和“灰陵山神”之间的,那层薄如蝉翼,却又坚不可摧的……次元壁。
束缚,被解除了。
封印,被打破了。
他那身由柴米油盐、家长里短、嬉笑怒骂构筑起来的,名为“普通人”的外壳,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如同被洪水淹没的沙雕,瞬间土崩瓦解。
“嗬……嗬……”
商大灰的喉咙里,发出了破风箱般的嘶吼。
他能感觉到,一股金红色的,带着硫磺和铁锈味道的火焰,正从他的心脏里烧起来,顺着血管,冲向四肢百骸。
那不是什么神圣的火焰。
那玩意儿,脏得很。
那是无数个日夜里,他因为没钱给女儿买一个新玩具而憋在心里的火。
那是每次看到媳妇儿因为操劳而日渐憔悴,他却无能为力时,闷在胸口的火。
那是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面对这个狗屎一样的生活,所有无能为力的愤怒,所有咬碎了牙往肚里咽的委屈,所有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憋闷……
这些东西,平时都被他用憨厚的笑容,用“多吃一碗饭”的乐观给死死压着。
像一个塞满了炸药,又被焊死了盖子的压力锅。
而姜小奴的死,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
是有人拿着一把加特林,对着这个压力锅,打空了整整一个弹夹。
锅,炸了。
被法则之力死死压制住的礼铁祝,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商大灰的身体,正在发生一种极其恐怖的变化。
他的皮肤,开始泛起一种金属般的暗灰色,上面浮现出无数岩浆一样流动的赤红色纹路。
他的身体没有变大,反而像是被千锤百炼过一样,每一寸肌肉都变得无比凝实,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原本总是带着点憨厚和迷茫的眼睛,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纯粹的,燃烧着金红色火焰的虚无。
那里面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仇恨,什么都没有。
就像两座刚刚喷发过的火山口,所有的情绪,都已经在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爆发中,燃烧殆尽了。
剩下的,只有最纯粹的,足以让整个世界回归热寂的……毁灭欲。
“这……这他妈是……”礼铁祝的世界观正在被反复碾压,“超级赛亚人……之绿帽限定版?”
他终于明白了。
从头到尾,军南都搞错了一件事。
商大灰的核心力量,从来都不是什么【无穷之力】。
那玩意儿只是个发动机。
真正驱动这台战争机器的,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最原始,最野蛮,也最纯粹的东西——
守护。
他就像一头熊。
你可以在他面前炫耀你有多么广袤的森林,有多少吃不完的蜂蜜。
他不懂,也不在乎。
他唯一在乎的,就是他身后那个小小的,有点漏风的熊洞,和他洞里那头絮絮叨叨,会为了一点小事跟他吵架,但总会把最大那块肉留给他的母熊。
现在,你当着他的面,拆了他的洞,杀了他的熊。
然后你还指望他能跟你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讨论一下“爱与权力”的哲学思辨?
开什么国际玩笑!
熊,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
它只会把你的头,拧下来。
军南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凝固。
他能感觉到,那股原本能轻松压制住商大灰和礼铁祝的法则之力,此刻正像暴露在烙铁下的黄油一样,发出了“滋滋”的声响,正在被一股更野蛮,更不讲道理的力量疯狂地侵蚀、融化。
“有意思。”
军南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带着一丝猎人看到猎物终于亮出獠牙的兴奋。
“原来这才是你的底牌吗?通过极致的痛苦来完成蜕变?真是……廉价又经典的戏码。”
他依旧保持着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在点评一出不入流的舞台剧。
“但是,你不会真的以为,一头愤怒的野兽,就能挑战神明吧?”
商大灰没有回答他。
或者说,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回答”这个功能。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低下了头。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具正在慢慢变冷的,娇小的身体上。
他看到了她脸上那还未干涸的泪痕。
他看到了她那双曾经会对他微笑,会对他嗔怒,会因为他多吃了一碗饭而没好气地瞪他的眼睛,此刻,永远地闭上了。
他看到了她纤细的脖颈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青紫色的指痕。
那个瞬间,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那是一段回忆。
“大灰,今天晚上我想吃你做的猪肉炖粉条子了。”
“大灰,芊芊又尿床了,你快去洗床单!”
“大灰,你个憨货,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袜子不要乱扔!”
“大灰……咱家虽然破了点,但有你在,我就觉得踏实。”
“大灰……”
画面,戛然而止。
商大灰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第一次,正正地,锁定了黄金王座上的那个男人。
他不再是一头愤怒的熊。
他是一尊神。
一尊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只为了复仇而存在的……魔神。
他那融合了【无穷之力】与【天灰地暗】的全新力量,在极致的悲痛中,终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圆满。
他不再需要蓄力,不再有任何破绽。
因为一个连心都没有了的复仇工具,是不需要这些东西的。
他只是一个概念。
一个名为“复仇”的概念。
军南看着他,脸上的玩味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真正意义上的,冰冷的杀意。
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刚才那个可以随意玩弄的匹夫了。
他变成了一件武器。
一件……足以伤到神的武器。
“很好。”军南缓缓站起身,整个双子宫都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震颤,“看来,热身运动结束了。”
然而,商大灰依旧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亘古不变的灰色雕像。
整个宫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水泥。
就在礼铁祝以为这俩人要用眼神对波,一直瞪到天荒地老的时候,商大灰,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两块生锈的铁板在互相摩擦。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让灵魂都能冻结的,绝对的“无”。
他说:
“你……”
“弄脏了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