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穿透黑袍人咽喉的瞬间,薛昭昭腕间的银铃突然剧烈震颤。
浓稠如墨的血顺着刃面蜿蜒而下,在雪地上洇出狰狞的图腾。黑袍人喉间发出咯咯的气音,破碎的遗言混着血沫喷在她脸上:“你以为...斩断我就能阻止...”
话音戛然而止,黑袍人轰然倒地。
薛昭昭猛地抽回短刃,却见尸体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顺着岩缝渗入地底。
远处崖顶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血色大阵中央浮现出巨大的虚影——那是具缠绕着锁链的残缺人形,空洞的眼窝正对着她的方向。
“昊语...”薛昭昭攥紧发烫的掌心。
月嫣临终前的话语在耳畔回响,可眼前虚影分明让她后颈泛起寒意。
记忆碎片突然不受控地翻涌:某个血色弥漫的黄昏,自己手握着染血的匕首,而倒在脚下的身影,竟与虚影有着相同的轮廓。
九尾白狐的残躯突然发出一声哀鸣,莹蓝的狐火在尸身周围燃起。
火焰中浮现出狐狸图腾,指引着通往崖顶的密道。
薛昭昭咬了咬牙,将月嫣交给华英时残留的灵力注入银铃,沿着燃烧的狐火冲向祭坛。
越接近崖顶,空气愈发粘稠。
薛昭昭感觉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潭中跋涉,四周的血色大阵开始收缩,无数锁链如同活物般扭动着扑来。
她挥舞短刃斩断缠上脚踝的锁链,却发现伤口处涌出的血竟变成诡异的紫色——那是中了血契咒的征兆。
祭坛中央,巨大的水晶棺椁悬浮在空中,里面沉睡着一个白衣男子。
他面容俊美却苍白如纸,眉心嵌着枚闪烁的菱形晶体——正是传说中的精神核“境心”。
薛昭昭瞳孔骤缩,记忆中闪过自己将境心从男子胸口剜出的画面,胃部突然一阵翻涌。
她杀死了谈慕?开什么玩笑,这不会还是个幻境吧……
“原来你终于想起自己的罪孽了。”沙哑的女声从水晶棺椁后传来。
薛昭昭猛地转身,只见蓝衣女子踏着锁链走来,周身缠绕着与黑袍人同源的黑雾,像是从地狱爬出来魔鬼。
“当年是你亲手杀了昊语,夺走境心,如今还妄想拯救狐族?”
薛昭昭握刀的手开始颤抖:“不可能...月嫣说...”
“月嫣?”蓝衣女子发出刺耳的笑声,指尖点向水晶棺椁。
画面在虚空中展开:年幼的月嫣和华英蜷缩在血泊中,薛昭昭浑身浴血,手中的匕首正对着昊语的心脏。
而在她身后,牧朝军队的旗帜猎猎作响。
“真相总是很残忍,对吗?”蓝衣女子抬手,薛昭昭周身突然缠满锁链,“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不过是被牧朝利用的刽子手罢了。现在,该让昊语的精魂吞噬你,完成最后的血祭了。”
水晶棺椁轰然炸裂,昊语的虚影缓缓睁开眼,空洞的眼眶中燃起两簇幽蓝火焰。
薛昭昭望着逼近的虚影,突然想起月嫣临终前点在她眉心的灵力。
当火焰即将触及她的刹那,银铃迸发的光芒中,浮现出九尾白狐最后的微笑。
浅月荆棘,血祭前夜。
月嫣跪在华英身侧,指尖凝起的狐族秘术泛着幽蓝微光,却在触及她锁骨图腾的瞬间被黑气吞噬。
“忍一忍。”她咬破舌尖将精血点在华英眉心。
“这是用灵蝶骨粉炼的破瘴散,定能——”
“省省吧!”华英突然暴起掐住她的脖颈,眼底泛起蛛网状血丝。
“你以为我没试过?三年前我剖开这具身子取蛊虫——”她猛地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疤痕下隐约有活物蠕动。
“结果挖出七条噬心蛊幼虫!它们啃食我的妖脉时,你在哪?”
月嫣瞳孔骤缩,记忆突然闪回一个月圆夜:年幼的华英抱着襁褓中的弟弟缩在狐族禁地,而她躲在古树后眼睁睁看着牧朝暗卫将淬毒的银钉刺入婴儿天灵盖。
狐族的狐皇降临,像一个诅咒。
她们这些有精神体和精神力的狐族,在五朝之中,是人人喊打的妖物、怪物。
月嫣将境心碎片嵌入祭坛凹槽时,九爷爷突然按住她的手:“殿下可知,当年狐皇为何要剜心为匣?”
他枯槁的手指划过碎片边缘的裂痕,“她不是为护境心,而是为封住自己动了凡心的那缕魂魄。”
碎片突然爆发刺目强光,三百年前的画面如潮水涌来:狐皇在雷劫中紧紧搂着个人族书生,将妖丹生生撕成两半。
月嫣踉跄着后退,金瞳映出书生与自己八分相似的眉眼:“所以我是她斩去的七情六欲?”
“不,”九爷爷突然露出诡异的笑,“您是容器。”
他手中骨杖刺穿月嫣肩胛,“狐皇当年用禁术将妖丹封入人族血脉,等的就是今夜——用转世之躯重聚妖丹,血祭大阵才能真正启动啊!”
血色黎明即将到来。
阿季勒用控魂铃挑起昭昭下巴时,祭坛四角的兽首铜灯突然喷出青焰。
“多漂亮的银狐血脉,”
他指尖缠绕着从华英心口扯出的血色魂丝,“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铃铛轻晃,琉璃盏中的残魂发出凄厉尖叫。昭昭袖中暗箭疾射,却在穿透阿季勒虚影的瞬间被华英徒手接住。
鲜血顺着银狐图腾蜿蜒成符咒,华英突然反手将箭矢刺入自己心口:“当年我弟弟被炼成魂灯时,我发过誓,绝对不会沦为人族玩物......”
噬心蛊从她伤口蜂拥而出,“定要牧朝血债血偿!”
血玉砖在蛊虫啃噬下寸寸龟裂,昭昭突然看清砖下埋着的根本不是阵眼——那是用九百九十九个狐族头骨垒成的往生塔!
血水漫过昭昭眼睫时,她听见月嫣在识海中轻笑:【好妹妹,你以为我为何要引你去寻境心?】
记忆如利刃劈开迷雾:三百年前狐皇剜心时,人族书生腹中已有了三月胎儿。
“原来你早就知道......”
昭昭在沸腾的血水中抓住漂浮的鎏金面具,“你我皆是狐皇布下的棋子!”
金纹自她心口蔓延,竟与血池底部的阵纹完美契合。
月嫣的声音忽远忽近:【当年她舍半颗妖丹保人族血脉,今夜我要用这血脉重塑妖丹——】
“休想!”昭昭突然将银簪刺入心口,染血的境心碎片与妖丹残片在她掌心碰撞出璀璨星火,“狐皇当年保的不是人族,是她未出世的孩子!”
血池轰然炸开,万千金箭中浮现出个蜷缩的婴孩虚影。
阿季勒踩着乌木匣狂笑时,月嫣鎏金面具下的皮肤正片片剥落。“多感人的姐妹情深,”
他掐着狐耳婴儿的脖颈按在往生塔上,“可惜风门主上早就......”
话音戛然而止——华英的骨刃已穿透他后心。
“我弟弟的魂魄从来不在琉璃盏里。”她染血的手指抚过婴儿眉心朱砂痣,“当年我亲手将他的残魂封入刚断气的母狐腹中。”
算算时间,应该转世几年了。
没有人相信狐族和人族的情感没有区别。
就像没有人知道,这些奇异的狐族,其实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货真价实的新世纪人类。
只不过她们来到五朝,完全丧失了记忆。
牧朝人不对劲。
薛昭昭第一次正视这一点。
他们一直知道精神体的存在,故而对狐族的追杀不留余力。
薛昭昭细想来龙去脉,甚至有些胆寒。
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